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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四方宇

  「好了,別說了。」他輕拭著她湧出唇邊的血,鮮紅迅即染透白帕,令龍九天錐心難當,為她深藏內心的痛苦,也為她此刻備遭折磨的身軀。

  她搖著頭,落下的淚澤潤了無血色的唇。「不……說,怕沒……機會了……」

  「不准胡說,大哥一定會帶回解藥!」他捧緊她的面龐,悍然道。

  「郡南王……對事情從不抱一定的想法,怎麼現在……說出這麼武斷的話……」她一笑,撫上他激動的眼,用著那抹調侃的口吻。「你……逃避事實喔……」

  「住口!不准你再說這樣的話,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他抱緊她。「難道就因為宋清平救你而喪命,所以你覺得自己欠黃真、欠宋家,心中覺得該為他抵命!」

  「九天……」下顎被堅定地攫起,迎上了龍九天那雙深邃卻悸動的瞳。

  「你能明白,看著自己所愛的人遭受危險,卻救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那種痛苦你知道嗎?寧願自己千瘡百孔也只想保護所愛之人周全,你心中又能明白這種感受嗎?」他緊抵著她的額,狂然的言語在兩人間蕩漾。「你不明白的,是嗎?如果你明白,就該知道宋清平懷著何種心情為你而捨命;如果你明白,軌不會全然不顧我的感受,你可知………我的心此刻在痛,因為現在的我和當年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性命垂危,卻無能為力呀!」

  「我……」感受到那廝磨在頰上的濕意,她怔住,是他的……淚!

  「宋清平捨命相救,不是要你活在愧疚自責中。」他來到她的唇畔,低啞的說。「他要的是你幸福快樂,如果你真有心,對他這份深情最好的回報,就是好好活下去,他為你犧牲的性命、來不及走完的人生道路,就由你來走下去,否則,你不但負了宋清平對你的付出、也負了呵護你成長的五位師父、更負了皇上和皇后對你的疼愛,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她一顫,此時才意識到那無辜的小生命。

  「是的,我們的孩子。」龍九天拉著她的手來到那猶是平坦的腹部。「如果母親不堅強,我們的孩子又如何能有出世的一天,難道你要腹中的小寶寶連這個世界都未曾見過,就隨著母親一起走嗎?」

  「不……不要……九天……」她用力搖著頭,難過已極地攬緊他,哀哽地道:「我不要離開你、不要離開……大家,我要寶寶……活下來,可是……離子時只剩兩個時辰,我怕………」心中縱有求生之意,卻無法不正視現實正殘酷地逼近。

  「別哭,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相信我,這一切會沒事的,只要你振作起來。」他吻去它的淚,柔聲說著。

  淒清的月,照著緊緊相擁的身形,今夜格外地亮、也異常地沈!

  陸丹風孤身坐在凌宵院之頂,眸瞳隨著越深的夜色而漆邃,再次拿起手邊的酒灌下後,他長聲而歎。

  「怎麼白天還囂張跋扈的老四到了晚上就這麼落魄頹廢,看來自詡瀟灑俊美的多情劍客可要改成憂愁劍客了!」齊飛雪躍上屋頂,在他身邊坐下。

  「少在那烏龜笑王八,看看自己再說!」陸丹風橫他那憔悴的樣子一眼。

  齊飛雪揚聲一笑,極目儘是一片銀色市景,嘖嘖搖頭道:「可真服你,風寒霜重的也坐得住!」

  「特別引誘你老三過來陪我一起挨凍!」他拿著酒瓶朝眼前的人晃著。

  齊飛雪撇唇隨手搶過,一仰首就灌下,琥珀的酒液如他不拘的豪情般傾灑。

  「喂,你也客氣一點,酒的主人在這,多少先打個招呼吧!」陸丹風心疼地看著美酒全入他人之口。

  「倒不知你老四除了愛美的癖好,還有小器的習性!」

  「碰到你老三,我不但小器,還有扁人的衝動!」接過少了一大半重量的酒瓶,他雖自認倒霉,卻也忍不住罵上一、兩句。

  而齊飛雪只將他的抱怨當耳邊風,看著月色道:「子時一過,結局卻不是我們的期望,你打算如何?」

  陸丹風扯唇。「你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

  「殺了黃真將惹上宋英傑,畢竟他的兒子、老婆無論直接或間接的死因,都與郡南王有關係,他不會坐視不理。」齊飛雪迎視著他。

  「很好。」陸丹風伸個懶腰,活動僵硬的身軀道。「冤冤相報,人生不會太無聊!」

  「冤冤相報是個苦海無邊的人生,你不後悔?」

  「苦海無邊!」聽此一說,陸丹風噗聲而笑。「三哥,你信教啦,是大哥的道教還是五妹的佛教,等哪天你研究出真理,小弟自然給你個面子,回頭是岸!」

  「等你回頭是岸,我不如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比較快!」齊飛雪嗤之以鼻。

  陸丹風大笑。「我說你是專門上來講笑話解悶的呀,不錯,以往這個角色是我擔任,今日改成你,還挺鮮的。」

  「淨說些渾話,何不認真回答問題!」

  「怎麼不先問問你自己,雪兒真有個萬一,你會報仇嗎?」他反問齊飛雪。

  「會!」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就對了,你都要報仇了,大家也一樣的想法吧,何來獨問我這些?」他無趣地一揮手。

  「就怕這苦海無邊的人生你想一人獨挑!」齊飛雪意有所指地瞧著他。

  陸丹風聞言一笑。「這話何解?」

  「少跟我裝聾作啞!」齊飛雪環胸道。「宋英傑是個明理的人,他可以對兒子的死因豁達,是因為愛子並非被害。而妻子若死,就不一樣了,因為黃真是為尋仇而遭毒手,一個人遭逢兒子、妻子先後離去,他有再好的涵養都很難不動怒;可是,宋英傑畢竟為一代豪傑,以他的氣度,他會挑戰直接殺了愛妻黃真的人。」

  「不錯嘛,三哥,你的解析力越來越好,宋英傑確是這麼一個有君子個性的人!」陸丹風完全認同地搓著下巴。

  「而你是絕不會讓任何人動黃真。」齊飛雪看著陸丹風,歎息道。「因為你要親手殺了她,除了為雪兒報仇外,你已打算將這段仇恨獨攬上身,無論是成是敗,都只到你為止,是嗎?」

  看著齊飛雪那雙精銳的眼,默契盡在兩人視線交會中,陸丹風揚唇豪笑,舉著酒瓶道:「敬你老三一杯酒,不枉我倆交情這麼久,兄弟不愧是兄弟!」

  「謝啦,你老四這杯酒我喝不下,更別想我會放手任由你,今夜你想離開郡南王府,很難!」齊飛雪推開他遞來的酒。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飄浪劍客對上多情劍客,勝負今夜定能見真章了!」他乾脆朝明月舉瓶,一副舉杯邀用的模樣,獨自飲著酒。

  「這個真章,我一點都不期待,宋英傑的武功與王爺僅伯仲間,你以為自己能輕易取勝?」

  「宋英傑是個當世人物我可沒忘。」他抹過唇邊酒漬,無所謂地聳肩。「勝不了,就是我玩完了,到時就去黃泉路上和死去的人見面,想想也不錯,陽間了生死,陰間慶團圓!」

  「這種時候別跟我說俏皮話,難道一定得這樣做,你才會開心?」

  「至少不會後悔。」陸丹風一笑,意味深長地道:「人生呀,說太長是短暫,說一瞬,總也要過個數十年,該怎麼過才算好,還真是難解的真理。」

  「怎麼現在換你跟我論禪了。」齊飛雪有趣道。

  他歎笑。「往事、往事,人生再回首,是思念、是回憶、是哀傷,就是不要後悔;否則,遺憾將是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陰霾。」

  「四弟……」齊飛雪喟然地說。「我們五人來自不同的環境;大哥是武當高人,二哥出自唐門,而我來自江南一個古老的家族,五妹是樓蘭貴族之後,至於四弟你則是邊關首富陸競秋的胞弟。無論是何種原因,我們五人因緣相逢於塞外,因情結義在樓蘭,彼此間除非主動提起,否則從不過問對方心中往事,但是,如果你心中有苦,為何不說呢?兄弟結義快二十年,我始終不懂你的放蕩是真性或假相?」

  陸丹風無言地望向遠方,神情現出少見的嚴謹與幽思,正欲開口時,底下卻傳來白瓊露的叫聲……

  「三哥、四哥,你們快來,雪兒毒發得嚴重!」

  第九章

  一樣的月光照著洛陽城寒冬之夜,也照出觀月者萬般的愁緒。黃真漫步在一間客棧後園中,這是雲天驕救了她後,便將她安置在此。

  她淡郁的容顏顯得憂思,距離子時已不到一個時辰,映著月光的眸瞳陷入了遙遠的追憶,愛子成長的過往一一浮現眼前,彷彿見到了十歲的兒子開心朝她奔來「娘,爹說我的天訣化悲掌已有他三成火候了!」開朗的叫聲像陽光般,小男孩快樂地投入母親懷中。

  「真的!」撫著愛子靠在腰際的發,她柔聲說著。「平兒將武藝練好,將來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好好保護身邊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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