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裹成一團的人兒依然毫無動靜,紀崇看向春日,後者一副無奈的聳肩。
「嫣兒呀,大哥來看你,也起來打聲招呼嘛!」他手中的折扇戳戳鼓鼓的棉被,ど妹悶悶不樂的聲音警告性地傳來。
「不要碰我,我現在很虛弱,懶得理你!」哼,如果不是哥哥帶來大瘟神東方宇,她怎麼會變成這樣,追根究柢都是大哥的錯。
「嫣兒別這麼小氣嘛,東方宇都沒抖出你爬屋頂的事,否則光爹娘那關就夠你受得了,他為人不壞,就是性情惡劣了點。」
啐,把我害成這樣,居然叫惡劣了點,嫣兒惱火地想;男人都是這樣,只要扯上自己哥兒們,手足親情都可撇一邊。
「小嫣兒,別生氣了,快起來嘛──」就在他拍拍棉被想逗妹妹時,床上的人兒猛然掀被坐起,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大哥──」一記穿透耳膜的怒號爆開。「跟你說不要吵我,老妹我現在,很、虛、弱──」說著一揮手就往床邊的小桌几重重捶去,犧牲品當場裂開。
虛弱?看著歪塌一旁的桌几,紀崇、春日莫不啞口的眨大眼,看著床上那……
虛弱的病人再次躺回,將棉被蒙頭高蓋。
「看來……妹妹真是……虛弱得教人心……驚,哦,不,是心疼……心疼!」
紀崇乾聲一笑,繼續努力好言安撫。「大哥為你帶來一個開心的好消息喔,就是……」
這次也不待他說完,被中的人再次竄起,只差這次那雙瑩亮的瞳充滿期待。「是不是東方四少得花柳病快完蛋了!」
「我想……那個傢伙就算要完蛋,也不會是得這種病。」
「那就是他在勾欄院被人亂刀砍成重傷。」哈,像那種風流鬼活該有此報應。
「以他的武功,大概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倒是他一出手很難有人不重傷。」
又不對,紀嫣兒一蹙眉,旋又神情一亮的擊掌,笑吟吟地晃著食指。「喔,我知道了……」
「猜到了哦,沒錯、沒錯……」紀崇也笑瞇瞇地晃著食指響應。
「那個東方牢一夜之間暴斃身亡,天終於收他啦,哈哈──」她樂得鼓掌,卻見大哥用力摟住她的雙肩。
「妹妹,大哥我可沒說是來報死訊的,而且……」他握緊老妹的肩,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接著雷霆吼轟出:「朋友死了,我還會在這跟你嬉皮笑臉嗎──」耐性本就不多的紀崇,在老妹連番作怪下,終於發作。
「小姐!」春日趕緊跑過去救下耳門被震到七暈八眩的主子,她再也忍不住的回身一插腰,像捍衛幼雛的母雞,數落的食指不停地朝紀崇戳去。「好呀,你大少爺了不起,對兄弟有情義,真是一腔熱血、感人肺俯、嫌人熱淚,那又怎麼樣──」春日平時對嫣兒雖一副嚴格樣,可要真遇上事情,那絕對是偏袒自家主子到底,且主僕倆罵起人來,完全是同一陣線、同一嘴臉。「無論那個東方宇跟你紀大少爺多要好,他害小姐病倒可是真的,咒他死算什麼,要我柳春日就咒他五馬分屍、亂馬雜踏、橫死街頭,我就是咒他不得好死,你紀家大少能拿我怎麼樣!」
「我──」面對挑釁,紀崇架起的拳頭來到春日眼前,接著用力一吸氣。「不能怎麼樣!」他放下手,告訴自己別與女子一般見識。
「大哥,你到底找我什麼事?」紀嫣兒揉著被吼疼的耳朵叫著。
「我是來告訴你,天沐來看你了,人就在花園的亭子等你。」
「什麼!」兩個女人同聲大叫。「這種事怎麼不早說!」
隨即,紀崇被用力推開。
「春日,怎麼辦,我臉色好差!」紀嫣兒衝到梳妝鏡前跳腳。
「放心!」手腳極快的春日,早已捧著胭脂水粉和漂亮衣裳走來,信心十足地道。「一切交給我!」
「嘖,兩個瘋子!」被涼到一旁的紀崇,折扇敲敲額頭大感無趣地走出房門。
※※※
湖邊的亭台裡,伊天沐環胸而坐,魁拔的身軀端斂的氣韻,再加上身為「宏威」鑣局接棒人,長年走鑣的江湖生涯,令他少年的面龐已透出老成的沈穩。
「嫣兒的病好點了嗎,如果身子還不好,我改天再來探望不遲,莫打擾了它的休息。」他鎖眉問道,從紀崇去喚嫣兒到現在都過好些時間了。
「病!」正端杯品茗的紀崇,掀唇道。「放心吧,有天大的病,見著你,都不藥而癒了。」
「兄弟,自家妹子病了,身為兄長就該付出關懷與擔當,而不是說這無關痛癢的話。」向來嚴謹的伊天沐,只要遇著週遭人有失當之處,總一秉天性的說幾句。
「伊兄說的極是,其實嫣兒這小丫頭病好很多了,只是女孩家見人,梳妝也費時,難免有所耽擱。」紀崇口中笑著,心中嗤聲;關懷、擔當,我對老妹如果不夠有兄長情義,早叫你進房去探病,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想來是我心急了,小嫣兒已經不是當年的丫頭了,一晃眼四年,現在都出落成一個知書達禮的姑娘了,看她律己的個性,如果以蒼白的病容待客,一定也感失禮,難怪要費時端正儀表,真是一個重禮法的端莊姑娘。」伊天沐對嫣兒是深感不可多得。
「噗!」紀崇猛將口中的茶水噴出。
「紀兄你怎麼了?」見到紀崇咳得滿面通紅,還用力的搓著手腳,一副難受的模樣。
「沒、沒事,不小心嗆到了。」沒想到他老妹對外假成這副模樣,害他疙瘩冒滿身,還重禮法的端莊姑娘咧!「惡──」
「紀兄,你還好吧,不會也染病了!」替好友拍背以順氣的伊天沐,見他突地做嘔,關心問道。
「是呀,大哥,如果小妹害你也染病,妹子心中會過意不去的。」略帶沈啞的嗓音傳來。
紀嫣兒一身合宜且清麗的裝扮,彤柔的面容泛著微笑,拖曳的羅衫下蓮步輕移,病後未癒的嗓子配合春日刻意的攙扶,處處顯出我見猶憐的嬌弱。
「小妹說笑了,天沐等你可久了。」雖目睹老妹這種前後兩種型的假象不下幾回了,紀崇依然很難適應的揉著額角暗歎。「列祖列宗呀,千萬佑我這個紀家長男意志夠堅強,否則在這種個個擅演拿手好戲的家庭裡,不得病都難!」
「天沐哥!」她朝伊天沐欠身一禮。
「自家人就別這麼客套了,你身子可好多了,如果還不舒服就別勉強自己下床了。」
「早已不礙事了,只是嗓子還啞著,無法多說話。」嫣兒每每看著他粗獷的神采,總是著迷的沈醉,她的天休哥無論外形與氣度還有行事魄力,都充滿了男性的豪邁氣概,給人一種全然的安心與信賴,活脫脫就是書中描繪走出的英雄。
「那可得小心顧著,否則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會的。」連聲音也這麼有男性魅力,真是好聽,嫣兒雙眸癡望著心上人,完全移不開了,直至腰際傳來一記痛擰,才讓她頓然回神。
「怎麼了?」見她突然倒喘一口氣,伊天沐問道。
「小姐大病初癒,還不慣久站。」春日相當親切的替主人回著,另一手卻放在紀嫣兒腰上,充滿警告的要她控制住。
「那趕緊坐下。」伊天沐也上前攙扶。
一旁看戲的紀崇有股忍俊不住,卻收到老妹和春日瞪來的白眼,才硬把快湧出的笑意吞回去。
春日重新張羅亭內的茶水,漫問道:「天沐少爺此行會在江南盤桓多久?」既然自家主子此時扮演的角色無法多開口,那就由能幹的丫鬟替主人將消息都套出。
「尚未確定,此行除了替朝廷查辦一件案子外,也奉我爹的命令要整頓宏威鑣局在江南的據點。」除了紀崇外,沒人發現到伊天沐每看向春日時,總會一閃而過的躍動眸芒。
「那就是會待上好一段時間了。」春日向主子拋個默契的眼神。「那天沐少爺……是否像往常一般暫住紀府。」只要伊天沐來江南,總是會借住紀府。
伊天沐一笑。「春日姑娘希望我住紀府嗎?」
「當然希──」這句話是一旁迫不及待的嫣兒叫出的,就見她興奮的要跳下椅子,卻馬上被一杯遞到眼前的茶給截住。
「小姐,喝杯水吧,否則喉嚨又難受了。」丫鬟溫柔的聲音卻是一張警告的臉,放大的逼到主人眼前,寒聲低語的涼話。「敢毀了我替你辛苦打造起來的形象,信不信我會毒死主子再來個殉主,想想這也是一件美好的情操舉動,現在馬上給我端出你最美、最優雅的樣子。」
骨性寫著叛逆的紀嫣兒豈會乖乖遵循,對眼前的茶她偏偏推回去。「謝了,我不渴!」
「小姐不用客氣,說這麼多話喉嚨該干了。」春日硬要再送過去。
「不喝!」笑話,如果屈服了,將來還有什麼主人威嚴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