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著眼,不說話。
「雲兒?」
「不要叫我。」她把臉埋進被子裡,直覺想蜷起身子躲起來,結果扯到傷口又是一陣痛,她終於忍不住眼眶裡的淚,嗚咽地回道:「不要問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好痛!」她乾脆埋在被子裡哭。
「雲兒!」
她哭了!
東方情慌的連忙想翻開被,結果她緊揪著不放,他不知道該怎麼哄,只好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乖,雲兒,別哭別哭,你不想回答,我不問就是了。」她才剛醒來,現在絕對不是追究真相的好時機,東方情現在只希望她別哭,好讓他能看她的傷口。
察覺她的嗚咽聲漸小,身子也漸漸放軟,他輕柔地將她放回床上,拉開被看她的傷口。
扯裂了。
他皺眉望著,迅速取出放在床頭的藥粉灑上,再敷上天仇特製的藥片,封住傷口,他的手掌放在傷口上方壓著,制止她再亂動。
她微微掙扎著想蓋住自己的赤裸。
「別動。」他往上看,發現她一臉害羞與不知所措,因為剛剛哭過,所以連眼眶、鼻頭,通通紅成一片。他不自覺柔了表情,低沉笑了。「別害羞,你的傷是我治療的,現在害羞也來不及了。」因為,他早就看光光了。
她氣悶地瞪他一眼,拉起被又遮住自己的臉,不理他了。
東方情的笑聲更沉了。
雖然,她什麼都不肯承認,也什麼都不肯說,但至少她現在好好的在他眼前,有他親自看著,他不必再擔心她的安危。
雖然,她變得倔強,但許多舉止如當年,在他面前,她的冷漠維持不了多久,他相信,有一天她會承認的。
他一直陪著她,直到藥片被傷口吸收,她倦累地再度睡去,他才將她重新扶躺好,蓋上被,依著她低語——
「雲兒,我不逼你,但我會找到事實讓你承認的。現在,你安心養傷,其他的事我會處理。」
他的唇輕碰了下她額角,而後,移向她唇瓣,印下萬分憐惜的一吻,再放下床幔,不讓光線干擾地休息。
現在最重要的,是療好她的傷。
* * *
他現在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從那天她受傷後第一次醒來、被他惹哭後,他不再要她承認什麼,也不再問她什麼,但是堅持喚她雲兒,她抗議無效。
每天,她幾乎一醒來就能看見他。換藥是他親自換,不假他人;喝藥的時候,他會準備一塊糖,苦藥人喉後,他立刻餵她吃糖,像哄小孩子似的;接下來每天的三餐,都是他送、他準備、他陪她吃。
待在這裡,她安靜養傷,不受任何人打擾。
他說這裡是青華藥鋪,是他暫時棲身的地方,等她傷好後,他會帶她回他真正住的地方。
帶她?他說的好順。
他不介意她的容貌,也以行動證明了,如果不是他一直待她與常人無異,讓她幾乎忘了自己的缺陷,她的心情也許不會這麼平靜,傷不會好的這麼快。但是,她的容貌醜陋,卻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經過他細心的調養,她的傷已經好了七、八成,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一早醒來,她就自己穿好衣服,小心不弄到傷口,穿好外服、整好儀容,最後用面紗包住臉。
「雲兒。」他沒有敲門,端了早膳進來,望了下她的裝扮。 「你都準備好了,那麼用完早膳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出發?」她疑惑地望向他。
「我想你悶了好幾天,大概在房裡也待膩了,所以決定帶你去外面走一走,散散心。」他為她添好粥。
「我不要去散心,」她坐下來,猶豫了下,才拿掉面紗。「我要離開。」
「你想去哪裡?」他面不改色地問。.
「離開這裡。」也離開他。她低垂著眼,如果繼續待在這裡,她一定會離不開他的。
「那麼,你去哪裡,我跟你去。」就這麼決定。
「不可以!」她驚訝地抬起眼, 「你有你的事要做,有藥鋪……要管理,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這裡的事自然有人代勞,你不必擔心。先用早膳吧。」他夾了她愛吃的小菜到她碗裡。
「你不可以……」跟著我。後三個字還沒說,他已經夾一塊醃菜心餵人她嘴裡。
「噓,吃飯的時候專心點。」他含笑哄道,自己率先吃了起來。
「你……你……」她好不容易吞下醃菜心,差點被嗆到,但他卻一點愧疚都沒有,繼續吃他的。
他他他、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皮?!
東方情又笑看了呆愣的她一眼。
「雲兒,快吃早膳,待會兒我們要出去。」他可不希望她餓著了。
「我們沒有要出去。」她糾正。只有她要離開而已。
「我們一定會出去。」他肯定地道。
* * *
結果事實證明,如果東方情不答應,她根本不可能離開。
外表看起來平淡無奇的藥鋪,事實上裡裡外外都是他的人,只要她一踏出房門口,立刻就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跑去跟他報告,然後她連門口都還沒走到,就被他帶回房裡,等他有空了,才帶她出來。
土匪!戴上面紗的雲兒只能瞪著眼睛罵。
她被抱上馬,與東方情共騎出城,他很知道該以什麼樣的速度前進,知道她適應什麼樣的速度而不會害怕,因為以前,他已帶她騎過太多次馬。
愈和他相處,她愈覺得自己無法離開他,怎麼辦?
可是,她現在這種模樣……怎麼能和他在一起?
揪著他衣襟,她坐在他身前,額頭柢著他胸膛,心情在走與不走之間擺盪。
「雲兒,我們到了。」他勒住馬,低首輕語。
她抬起頭,望向四周——
是南山。
他率先下馬,然後再抱她落地,拍拍馬背任它自由活動,而他就牽著她往山上的廢墟走。
「你回來過,對嗎?」拉她不動,他摟著不情願的她繼續走。
她低著頭不回答。
「雲兒,你該瞭解我的,你的冷漠不會嚇走我,也不會讓我答應放你走。」他很明白她想什麼。
「我不是雲兒!」她慍怒地說。
「知道我為什麼叫東方情嗎?」他不和她爭辯,站在南山頂側邊的懸崖,任山頂的風呼嘯吹過,他只專注地望著她。
她防備地回望著他,心裡有一點點不好的預感。
「葉墨硯,字——東方。」他緩緩地道。「葉家位中土之東,而葉墨硯,一生只守一段情。」
她一震。
「雲水心,永遠是葉墨硯唯一認定的妻子。她生,是他妻;她亡,是他守住的魂;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葉墨硯都會愛她,只因為她是雲水心。」
她唇瓣微微顫抖,微垂的眼眶逐漸泛紅。
他放開她,更靠近崖邊,任風吹過衣袖,青袍人影彷彿要隨風飄走。
她惶然地抬眼,注視著他的身影。
「十年前,葉墨硯從這裡掉下去,葉墨硯可以死,但不會忘記雲水心。」他的語調平靜的令她害怕,他想做什麼7
「十年來,葉墨硯沒有一刻忘記過他的妻子,名字可以改,但是記憶不會消失,太過深愛,就永遠不會忘、不懂得死心。」
一陣心酸哽住喉,淚水盈在眼底,她緊咬住唇,心揪得好緊好緊,滿滿是不安。
「沒有她的死訊、沒有她的消息,葉墨硯就認定她還活著;東方情找遍大江南北,再失望、再灰心,都不放棄。」他終於回過頭,迎上她淚光盈盈的眼。「雲兒,你知道那種思念的感覺嗎?不知道自己心愛的人是不是還活著,日日夜夜祈求上天會可憐自己一片癡心,讓他與心愛的人能再度重逢?」
那種感覺有多絕望,又寧願抱著一絲絲希望,死都不放,她明白嗎?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她也每天這麼對上天祈求,直到那天遇到他、逃開他,她每天在見與不見他之間徘徊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辦。
「十年來,它是我唯一的慰藉。」他從懷裡抽出那只穿著新娘服的女娃娃。 「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我的新娘。」
「別說了……」她摀住唇,喃喃搖頭。
「我日日夜夜想念她,卻沒有想到,在兩個人終於相見的時候,她會不認我。」他咬牙轉開身,「如果雲兒已經不再愛我,那麼留著這個娃娃又有什麼意義?」他閉上眼,把手上的娃娃狠狠往懸崖下一丟!
「不要!」她大叫著衝向前,追著娃娃就跳下去。
第六章
「雲兒!」
意隨身動,他緊跟著往下躍,在摟住她纖腰後,身形轉動,足下連點崖壁好幾次,另一手拔出腰間佩帶的短刀,他手臂一振,短力變長刀,刺入崖壁,再加上一腳踩在較凸出的崖壁岩石上,這才穩住兩人下墜的身子。
「我的娃娃。」她抓住了,摟在胸前,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跌的粉身碎骨,只是不要失去這只女娃娃。
「雲兒。」他低喚,動容地望著她的神情。
「不要、不要丟掉它。」她低嚥著,祈求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