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找到人了?」他站起身子,沒有多看紀京楓一眼。「跟我來。」
大廳的後面有一面落地窗;,窗外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和人工湖泊,他們走過草地,來到最後面的獨棟建築外面。
「你們兩個在這裡等。」王醫師對柯湛然和何太生說:「她和我一起進去。」
當紀京楓踏進屋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景象。
這是一間醫療室,這麼說或許不算貼切,應該說,這等於是一間手術室了,這裡頭的儀器和器材足夠進行一場手術。
這讓她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必須像電影上演的那樣,先把這個男人灌醉,再用烈酒替他消毒,接著用一支刀子血淋淋的把他的子彈挖出來,那可不是令人愉快的畫面。
「你怎麼來了?」石磊躺在床上,一見到她走進來便皺緊眉頭,猛然坐起身。
「你不應該來的。」
石海生在這間屋子裡埋伏了眼線,任何在這個屋子出現的陌生人都會回報到他的耳中。
石磊不希望陷她於危險之中,尤其她很可能真的是兄長能夠威脅他的唯一弱點時。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她熟練的準備開刀器具,淡淡的道:「你的手下不準備讓我拒絕。」
縱然柯湛然也不願意傷及無辜,但只要關係青幫幫主的性命,再大的犧牲他也在所不惜。
這一點石磊很清楚,但那並沒有減低他的怒氣。
「你馬上走。」他沉著臉道:「王醫師,送紀小姐離開。」
王醫師走到床邊,掀開他身上的白布,搖搖頭。
「我一個人沒辦法替你動手術,她必須留下。」
他的褲子已被褪下,下半身只著底褲,紀京楓推著車子走近,忍不住對他結實精壯的雙腿多看了兩眼。
「你何不乖乖躺下,等取出子彈再來發火?」她伸出手,輕輕按壓他的肩膀,催促他躺下。
石磊抬頭,與她的目光相遇。
「你可知道,如果你不走,將會置自己於險地之中?」
她與他對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
「我只知道,如果我走了,將置病人於險地之中。身為醫護人員,病人的安危永遠在我自己的安危之上c」她再度輕推他的肩膀。「現在,你可以躺下了嗎?」
「你根本下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粗聲回答:心下甘、情不願的躺下。「只不過是腿上中彈,我死下了的。倒是你,極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而有生命危險。」
紀京楓微微一笑。
「那也是以後的事了,我這個人向來只看眼前。」
石磊聞言搖頭。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感動還是生氣,也不知道該讚揚她的勇氣還是罵她愚勇。
她或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他卻清楚得很。一旦石海生知道她的存在以及他對她的感覺,她將成為殺手狙擊的目標,而那是他最不樂見的情況。
愛情的確會使一個人變得脆弱。
他原本已經建築好所有的防衛,然而她的出現卻使原本滴水不漏的防護出現了裂縫。
他必須找出一個修補它的方法。
石磊在心中暗暗做了決定。
他閉上眼睛,腦筋飛快的動了起來。
將她留在身邊是最保險的方法。
雖然,這麼做也可能為她招來危險,甚至等於是間接宣告了她的重要性,讓石海生有明顯的目標攻擊,但是他不能冒險。
至少把她留在身邊,他可以隨時保護她,而不用時時刻刻擔心她的安危。
但問題在於,怎麼留?
雖然與她相識的時間不久,但是石磊也明白,紀京楓絕對不是那種可以任人擺佈的女人。
她甚至不怕死!
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留在他的身邊呢……石磊睜開眼,望向前方的女子,但看見的景象卻讓他當場愣住。
只見她聚精會神的盯著他光溜溜的雙腿,雖然明知她是在看他腿上的傷口,但他仍然超了反應。
他當機立斷,一把提過旁邊的白布遮住下體,粗聲道:「別一直盯著我看,小姐,我會害羞!」
紀京楓聞言先是一愣,繼而輕笑出聲。
「還能跟我開玩笑,表示你的狀況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是說真的。」他板起臉,嚴肅的說:「畢竟我很少有脫褲子讓女人欣賞的機會。」
「我懷疑。」她轉過身去,從口子上拿起消毒手套戴著。「不過,除去腿上的傷口不談,你的雙腿確實相當不賴,平常做什麼運動?」
「跑路。」
她回頭,揚起單眉。「你是說跑步?」
「不,是跑路。」他做出聳肩的動作。「你知道、像我們這種混黑社會的人,總是隨時要為逃命做準備。」
「不錯嘛,很有幽默感。」當王醫師進行完麻醉,劃下第一刀時,她口中喃喃的道:「我喜歡有幽默感的人。」
手術花了三十分鐘,過程十分的順利。在確定石磊的傷口無恙之後,紀京楓才由何太生開車送她回家。
「在前面停車就好了。」她指著前頭的巷子說:「那邊路小,沒辦法倒車,我自己走進去就行了。」
「不行。」何太生將車停在巷口不遠的地方。「柯先生有交代過,一定要親自送您進門,我陪您走進去。」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是深夜時分,確實也不早了。
雖說這附近向來治安良好,也沒出過什麼事情,但是到底有一定的風險,所以她沒有再多加推辭。
「那就麻煩你了。」
他們兩人默默的走在小巷子裡,巷子不長。只要幾分鐘就可到達她住的大樓。
「紀小姐一個人住嗎?」在她臨進門前,何太生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紀京楓愣了一會兒才點頭。
「是,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不過一個人住最好多小心門戶。」他猶豫了一下,才又補充,「如果最近有任何陌生人來找你,不要開門,馬上打電話給幫主。」
何太生在紙上寫下許多號碼,包括行動電話和專線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幫主的,後面則是柯先生和我的,至於這個專線電話,就是你今天去的那間房子的電話,緊急的時候打這一支,只要說出你在哪裡就行了。」
她接過那張紙,看了一會兒之後,隨手放進外套口袋裡。
「我希望我不會用到這些電話。」這是真心話,她再蠢也知道這個男人是在暗示她,她有可能遭到襲擊。
「我也希望。」何太生表情嚴肅的說:「我也希望如此。」
醫護工作是一個十分忙碌的行業,而且工作上面臨的壓力常常是一般人很難想像的。
當她還是一個初進醫院的菜鳥護士時,每次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在醫院度過的一天,都會覺得心驚膽戰。
她從來不知道肩上背負著別人的生死,是那麼沉重的負擔,尤其每當病人握著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問她,「護士,我會不會死?」的時候,她常常必須用全部的意志,才能退自己保持鎮定。
「絕對不要在病人面前表現出猶豫、不確定,甚至是茫然的樣子。」許多前輩曾經這麼對她說過。
「記住,你是醫護人員,病人相信你可以救他們的命,如果連你都不確定,他們怎麼相信你?」
她一直謹記這些話。
醫院忙碌的生活就某一部分來說,有它的好處。
比如說,她總是累得回家倒頭就睡,不會被孤單寂寞這種情緒困擾,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質疑自己的生活。有時,她懷疑,或許正因如此,她才能熬過來,而沒有乾脆放棄。
這種每天都要面臨生離死別的職業,並不適合太多愁善感的人,就像曾經有一位資深住院醫師對她說過的,「只管去做就好了。」
這些年來,她也漸漸習慣了,生死在醫院裡頭,因為它的頻繁而常常顯得微不足道,除了家屬的痛哭聲之外,對醫護人員來說,也只是一件Case的終結而已。即使心裡覺得難過,他們也沒有辦法像家屬那樣,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因為他們還有別的病人要救。
在週而復始的忙碌中,紀京楓很快就將兩天前到某個大宅協助某位密醫取出石磊腿中子彈的事拋諸腦後。
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急診室的病人、傷患源源不絕,幾乎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
因此當她下班踏出醫院大門,看到何太生時,臉上的訝異是顯而易見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走到他的面前,看向停在一旁的車子,黑漆漆的窗戶看不出來裡面到底有沒有人。
「請跟我走,紀小姐。」何太生為她打開車門。「這裡不適合聊天。」
他們總是神秘兮兮的,她默默的想著。難道在他們的上空,會有一個衛星在監視他們,錄下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不成?
「我想知道要去哪裡?為什麼?」她用手指梳了梳被風吹亂的長髮,臉上顯得很疲憊。「我今天忙了一天,累得可能一坐下就會睡著,而且明天早上還要上班,我總得知道是什麼事,才能決定要不要犧牲我的睡眠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