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保鎮替她買了晚餐,她草草吃過,洗完澡之後便上床就寢。
她向來很強眠,一點小小的聲音就足以將她驚醒。此時門被打開的聲音,讓她猛然睜開眼睛。
沉重的腳步聲沿著走廊朝她的房間走來。
她轉頭看向時鐘,已經是凌晨一點鐘。
是小偷嗎?她緊緊捉著被沿,張大眼睛瞪著門口,尋思著該不該鑽到床底下躲起來。
就在她驚疑不定時,房門被大力的推開,一身狼狽的石磊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床沿。
她眨眨眼,看著他滿是血絲的雙眼及下巴的胡碴。他看起來像是好幾天沒有好好闊眼,而他的表情……是一片死灰。
她掀被下床,繞著床沿走到他的身邊,在他面前蹲下。
「發生什麼事了?」她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你看起來很糟。」
他緩緩拾眸,凝視著她好一會兒之後,忽然伸手將她擁人懷中,用沙啞的聲音道:「義父走了。」
石善堂死了,在今天晚上。
他握著義父的手直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
儘管王醫師早就警告過他,義父隨時可能離開人世,但當事情真的發生時,對他的打擊仍然超過他的想像。
紀京楓任他將自己抱緊,一句話也沒說。
她知道在這種時候說任何話都是多餘的,失去至親的痛苦,不是那些空泛的言詞可以安慰得了的。
「他就像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將頭埋在她的發間,低聲說道:「他將我帶出孤兒院,給我優握的環境,栽培我出國唸書,將我視如親生般的疼愛……」
她抬起手,回抱他。
「我很遺憾。」她輕聲回答,溫柔的撫著他的背。「你這幾天都在陪你義父?」
石磊點頭。
「幾天前他的病情忽然惡化,王醫師盡了全力搶救,但是……」他頓了一頓,逼回眼中的淚意。「我一直待在他的身邊陪他。」
「這樣就夠了。」她柔聲道:「我想你的義父會很高興的,在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有你這樣一個孝順的兒子陪著他。」
他忽然捉住她的手,緊緊壓在自己的心口。
紀京楓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並沒有抗拒,任他拉著自己的手緊貼著他的胸膛。
他脆弱的模樣觸動她的心弦,讓她心中奇異的生出一股想要保護他的念頭。
這個念頭實在太過荒謬,但是當她輕撫過他的臉頰,她清楚的看出自己造成了什麼樣的改變。
他閉上眼睛,偏過頭,緊緊靠著她的手,彷彿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在那一刻、她只想揮去他眸中的悲傷,於是想也不想的,她傾身靠近他,將唇貼上他的。
石磊的身子先是輕輕一震,然後便毫不猶豫的緊抱她人懷,狂野、火熱的索求她的吻。
她張開嘴,無助的發出喘息聲,對他舌頭的入侵毫無招架之力。
他品嚐著她的甜蜜,更深深地吻著她,他的手滑過她的腰際,然後緊緊摟住,將她拉得更緊。
意亂情迷間,石磊一直提醒自己不該這麼做。她只是基於同情才安慰他,他這樣的做法是不正直、不對的。
但她的滋味如此美好,而他如今只想忘記失去至親的痛苦,他選擇忽略良心提出的警告,完全沉溺在她的甜蜜裡……
刺耳的鬧鈴聲叫醒了她。
紀京楓撐開沉重的眼皮,抬手摸索桌上的鬧鐘位置,找到開關之後將它按掉,她翻個身又閉上眼沉人夢鄉。
然而身旁冰冷的觸感提醒了她一件事,她猛然睜開眼,石磊已經不見了。
拾手看了看手錶,早上七點鐘。
睡前的記憶再度回到她的腦海中,她將頭埋進枕頭中低聲呻吟著。
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她甚至還來不及思考,當然也沒有任何抵抗拒絕,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她坐起身,茫然的望著前方。
好啦,現在她要思考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無可避免的,她可能會面臨幾個尷尬的情況,懷孕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想假裝自己是清純的少女,不知道性是怎麼一回事。畢竟他們發生關係,沒做任何防護措施,她有可能懷孕,而她甚至不確定果真有那麼一天時,他會有什麼反應?
他說他要她,這句話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解讀。
其中之一,同時也是最糟的一種,便是他只是對她感興趣——肉體上的——而不想有任何感情的發展。
她的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駁斥這個說法。他不是這樣的人,那個聲音這樣說:他對你絕對不是沒有感情的。
紀京楓也很希望如此,但是她不得不為最壞的可能做打算。
就算他有那麼一點喜歡她吧!可這世上多得是男人恐懼被綁住,恐懼踏進婚姻裡,她可不能一開始就期望人家會娶她以示負責。
這個念頭讓她忍不住譏消的揚起嘴角。就算他肯娶,她又肯嫁嗎?她完全沒辦法想像自己成為「押寨夫人」的情形。
她擺擺手,揮去腦中各種想像,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上之後,走進浴室裡梳洗。
石磊應該是回去了吧?她站在蓮蓬頭下頭,一邊沖水一邊想著。畢竟他的義父才剛過世,他必定有許多事情要忙。她不打算在這種時候還緊緊捉著他,問他將來打算對她怎麼辦。
他們會發生關係,她自己要負一半的責任。是她鼓勵了他,而老實說,現在她對這個決定並不後悔。
身為一個成熟理性的現代女子,她很理性的願意為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哭哭啼啼的把錯都推到男方身上,叫他負責,這不是一個成熟女子該有的行為。
梳洗完畢後,她換上了一件白色上衣及黑色褲子,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床頭櫃上留下了一張紙條。
那是石磊留下的,上頭龍飛鳳舞的文字說明他必須趕回去處理他義父的後事,所以沒有辦法繼續留下來陪她。
至少他不是一聲不響的就定人了,紀京楓默默的想著。於是,她將那張紙條放進抽屜裡。
她深吸一口氣,拒絕再去揣測他的心意。那是無用的,她提醒自己。
環顧房間過後,她提起包包,轉身走了出去。
第七章
青幫總部大宅內,瀰漫著沉重的低氣壓。
石善堂過世,這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最主要的原因乃是大家都很清楚,石家兩兄弟先前之所以遲遲沒有大動作,完全是顧忌老幫主還在世。如今,這個顧忌消失了,兩人的血腥衝突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每個人的心裡都在估算該靠向哪一邊,或是何時該抽身,沒有人想被捲進他們的恩怨之中。
柯湛然看著下方絡繹不絕的車輛,若有所思。
「幾乎全員到齊了呢!七堂堂主,各派老大……就缺你義兄一個。」
他看向圍牆外,外頭躲著十幾名的便衣警察,有的偽裝成小販,有的偽裝成路人,只有幾個是穿著制服站在路邊。
石磊一言不發的站在樓梯上看著樓下的靈堂,心中惦記著紀京楓。
「我要打一通電話。」他一伸出手,何太生馬上將手機放到他的手中。
就在這時,一部加長型轎車緩緩駛進大門,柯湛然拍拍他的肩。
「石海生到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清脆的聲音。「我是紀京楓。」
石磊轉過頭,低聲問:「你在哪裡?」
「我正要出門。」她的聲音一柔。「你還好吧?要不要我下班後過去陪你?」
這是她頭一回主動關心他,石磊不自禁逸出淡淡的微笑。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他轉頭看向何太生,招手示意他靠近,然後在他耳旁交代了幾句話,何太生面無表情的聽完,然後點點頭,領命而去。
「我讓太生趕過去你那邊。」石磊的眼神鎖定在樓下帶著得意笑臉的石海生身上,靜靜的道:「他會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一切事情結束。」
紀京楓在他的話中隱約嗅到不樣的味道。
「什麼意思?」
「我現在沒辦法跟你解釋。」當石海生抬頭看他時,他的表情變得冰冷。「就這麼一次,照我的話去做,好嗎?」
「好吧。」這一次,她選擇了順從。「我會在這裡等他來接我。」
收了線之後,柯湛然湊近他。
「你為什麼把太生支開?他是你最信任的保鏢,也是能力最好的一個,萬一你義兄有什麼動作,他一定可以保你周全。」
石磊將手機放進口袋裡,沉著臉道:「他的目標不是我。」
他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想到,依石海生陰險的個性,他根本不可能明目張膽的衝著自己而來。
他的目標是小楓。
直到剛剛看到石海生居然只有帶著幾名保鏢進來,他才發現自己算錯了一步。
他只希望補救工作不會做得太遲。
柯湛然立刻會意。
「那就是紀小姐了?」看見石磊點頭,他的眉頭聚攏。「我早就警告過你,你不應該把她扯進這件事的。」
石磊的臉色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