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還好吧?宿醉可是很痛苦的。」
「還好,頭有點痛……」詠音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天真地問道:「對了,昨晚我穿的衣服呢?是我自己脫的吧?」
小新臉一紅,故意走到她身後去為她按摩,不讓她看見說謊的自己,「我不知道,我把薑湯拿進去時,你已經睡了,所以我也沒叫你。」
「嘿嘿……我昨天喝醉酒,居然還會自己換衣服,真是不簡單呢!」詠音得意洋洋的說著。
這傻女人,哪天被人抓去賣了,還會幫人數錢!他莫可奈何的搖搖頭,因為他也知道,如果她真的被賣了,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也一定會把她贖回來。
「你餓了吧?我出去買東西回來給你吃。」
詠音點點頭,一臉無辜,「嗯,你這麼一說我才想到,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呢!」
聽到她撒嬌似的訴苦,他十分心疼,心裡一陣衝動,就想將她擁在懷裡,但他還是忍住了,「我買個特大號的便當,夠你吃一天了。」
「我要兩隻雞腿。」
「嗯,我買只烤雞給你。」若是她肯,他願意把整個世界都送給她。
她甜甜地笑著送他出門口,還加大了音量說:「要快點喔!我在家裡洗衣服等你回來。」
話一說完,轉身關上大門,她也察覺到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
原本她只是指要洗昨晚換下的髒衣服,但感覺上,彷彿自己是個家庭主婦,賢慧的做著家事等著老公回家。
她的臉上微微發熱,異樣的感覺在心裡作祟,想起小新走出門口的背影,她心中不禁興起一個念頭──如果小新永遠陪在她的身旁,會不會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
沉默了許久,她輕聲一笑,譚子閎帶來的傷仍在心頭隱隱作痛,怎麼又想起結婚這檔事了呢?
還是算了吧!
她甩甩頭,像是要甩掉昨天晚上的不如意。
說起來,她還得感謝那個Linda呢!
在她還沒有動了真心的時候,給了她一個逃脫的機會,給了她一個感情上的震撼教育,也澆熄了她想婚的熱度。
反正,她有小新就夠了!
* * *
湛新半躺在寬大的旋轉皮椅上,靜靜去體會這個人生中的改變。
是的,他完成了自己計畫中的一個短程目標,他擁有了一個人人稱羨的職位,但是,這又能代表什麼?
當他決定剪斷糾葛在自己與音音之間的絲線時,物質上的一切對他而言,只不過是某種形式上的改變。
有人正輕輕地敲著門,驚醒了沉思中的他。
「請進。」
一個長相頗為俏麗的女孩緩步走了進來,是公司為他聘請的專業秘書。
「盧先生,同事晚上想幫您慶祝升職,不知道您今晚有空嗎?」秘書含笑說著,模樣甚是甜美。
他的唇邊不經意露出一絲苦澀的笑,轉過身子,那絲苦笑已然消失,如同以往一般的溫和,輕輕的答:「好,你們討論一下想去哪吃,你去訂位,不過別讓同事破費,結帳時把單子給我就行了。」
失去了心,他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就算升了職、加了薪,也再沒有任何意義了,又有何好慶祝的呢?
「是,盧先生。」秘書乖巧的記下後,退出了辦公室。
他扯了扯嘴角,環顧著足足比之前寬敞一倍的辦公室,牆邊堆著從舊辦公室剛搬來的一箱箱還未整理的個人用品,突然覺得好陌生。
是的,不一樣了,換了新辦公室,換了新的電話號碼,再過幾日還要換新的經理級宿舍,換新的傢俱,配新的座車……
全都是新的,離開舊有的一切,就連他,都不再是原本的那個他了。
不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握著拳頭,去為他的音音報仇的小新了。
或許是因為那一夜吧!
經過那一夜,湛新終於決定要放棄了。
因為他從沒見過她如此傷心,滴酒不沾的她竟喝得酩酊大醉,痛哭失聲──
但她卻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他感到深深的悲哀,胸口空蕩蕩地,再也找不到心的定所。
家中的照片與飾品,所有和她有關的,都被他封進了紙箱內,卻封不住因她而破碎的心。
決定是痛苦的,但再痛也比不過要將屬於兩人共有的記憶抹滅,二十餘年的時間,音音早已盤根錯節地深植他的心中,一旦要割捨,等於是要把自己的心剁得粉碎,才能完全剔除她在自己心中住過的痕跡。
明知道痛,他卻仍堅持這個殘忍的決定。
既然已經決定,就該徹底的醒悟了,他嘗試讓自己過著沒有她的日子,嘗試讓過去的記憶沉澱在時間的河流底層。
放手,讓她飛。
* * *
當了上市公司的部門經理,也意謂著在公司的時間要比過去多上更多,這幾天湛新幾乎是忙得焦頭爛額,熟悉新的環境、熟悉新的工作、熟悉新的流程、也熟悉新的人生。
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打電話給音音了,「忙」是他的理由,卻也是他說服自己唯一的藉口。
其實他又何嘗願意這麼做,曾有幾次拿起了電話,想一如往常地問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但那夜她醉酒的模樣,讓他強自壓抑著心裡想見她的念頭,不願再去涉入他曾憧憬的愛情。
何必呢?何必去管他們「小倆口」的事,他相信沒有了他,音音在譚子閎的照顧下,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吵架,不就是加深感情的必經過程嗎?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地去介入音音與譚子閎之間的感情生活,做個好事的第三者?
他只能說,過去是自己太傻了,以為感情和工作一樣,只要努力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穫,只要默默地耕耘,就一定會長出美麗的花朵,因此他從來就不曾刻意的去強求,只要她過得幸福。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他現在只能讓工作去麻痺自己殘存的情感,讓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會、討論不完的案子,去佔滿他所有的思緒。
就像現在,早過了下班時間,他仍舊待在公司,苦思著績效方面的突破。
他不自覺的又摸著額上的傷痕,對他而這,這道傷痕是他情緒的鎮定劑,每次只要將手貼上,心中就感到十分的寧靜安定。
坐在辦公桌前,雙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敲下他的想法,不知不覺過了八點,精神上一點都不累,但餓扁的肚子卻一直發出有聲的抗議。
他走出辦公室,卻發現秘書也還埋首在電腦前。
「咦──你還沒下班啊?」他怔了一下。
「我把一些資料做個整理,剛剛收拾好。」秘書抬起頭來,燦爛的笑著,「經理,你要下班了嗎?」
「嗯,我也是剛忙完,正想去吃個飯。」
秘書的眼中發出奇異的光芒,「喔!我也還沒吃飯呢,我們一起去吃吧!」
「呃……好吧!」他遲疑了一下,無所謂地答應了。
對於女性,他是沒有什麼戒心的。
* * *
詠音閒晃在街頭,路旁的霓虹燈映照在她的臉上,閃爍著奇幻詭異的色彩。
已經一個禮拜了,她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接到小新的電話了,自從那天她離開小新的家,他就再也沒有打過電話給她。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以往,即使他被派到國外受訓,也一定會隔兩天就給她電話,交換著彼此平安的訊息;然而這一次,卻是他有生以來斷訊最久的一次。
她的心裡有著強烈的不安,像是飄浮在空中的羽毛,被風吹拂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茫茫然地找不到可以歇腳的地方。
這種思緒上的紊亂,和譚子閎沒打電話給她時的心情,有著絕大的不同。
那次,是對於女人年華已逝的恐懼;而這次,卻是發自於內心深層的失落。
也想試試撥通電話給他,但一想到那天自己喝醉了酒讓他看到,兩頰便一陣陣的發燙,還是等他打來吧!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個星期。
這個星期,她就像個失去了重心的陀螺,幾乎不知該如何生存下去,但是她自己仍然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就是愛情的病症。
她走在街上,看著過往的行人,看著穿梭的車輛,看著……她揉揉眼睛,遠遠走過來的那個人,不就是小新時,她才赫然發現,自己的腳居然帶著她走到小新的公司。
詠音心頭一喜,向前跑了幾步,想過去打招呼,卻又看到他身旁伴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年輕亮麗的女人。
頓時,她整個人怔住了,在她的眼中,周圍的景物都似乎快速的褪了色,只有小新和那女人談笑的模樣,不斷地擴大、擴大,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心裡會感到如此的痛苦?
小新和另一個女人走在一起又如河?他不過是自己的好朋友罷了,好朋友有了感情的歸宿,應該要為他感到高興才對,但是在這一刻,她竟聽見自己一顆心被敲成粉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