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越本來就是個鬼,只不過是個還「活著」的鬼罷了。如果勉強說的話,小越該算是傳說中「不死人」的一種(他比較喜歡這種說法);但在資格上,他確是個死人,所以由他來當嚮導(或稱「領路人」)是最合適的。
至於「假面」是什麼樣的人就不得而知了。他一直跟在他們的身後,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行動;他和微笑的存在是一個沒有任何人能夠解釋的謎。
微笑、店主、假面和異人酒館似乎是同時存在的!但誰也不知道異人酒館是什麼時候開的,他們又為什麼會這麼巧地集合在「異人」?
那股吸引他們進入酒館的神秘力量究竟從何而來?
這曾是個有趣的問題,但現在似乎沒人有心情討論;至少在眼前的事情解決之前是沒有。
「我們快要到了!」小越指著前方說著:「那裡就是兩條河的交接點了。」他看看四周,做個噁心的表情。「我實在不欣賞這個地方,下地獄都比這裡好。」
「我們已經下地獄了。」葉申提醒他,表情和他一樣扭曲。她看看周圍的一切,忍不住做了個鬼臉。「不過我同意你的說法。」
他們的周圍是一片又一片黑壓壓的陰魂;說是陰魂,卻還是具有人的形體。魂魄們雙眼無神地往前飄移著,有些靈魂的樣子真叫人不敢恭維。
葉申拚命往河邊移動著,不敢和那些靈魂走在一起,但是一看到苦惱河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噁心地搖搖頭。「天!」
苦惱河在流動時所發出的聲音令人難以忍受!它根本不像一條河,在河裡流動的是似水非水的「物質」;時而波濤洶湧,時而靜寂無波,所有的物質不斷地在裡面互相衝擊、吞噬、滋生、分裂,看起來像是一種細胞,卻更像是具有生命、不斷蠕動著的「苦惱」!
它所發出來的聲音真的就像是一群人在苦惱時所發出來的呻吟聲,而那種形體化的「苦惱」看起來實在一點也不賞心悅目。
「要欣賞這條河還真是滿難的……」小越咕儂地說著。
「我也不欣賞。」葉申噁心地注視著那條河。「如果這條河裡的東西是世界上所有人的苦惱的話,那麼這種東西集合在一起還真是恐怖!」
小越聳聳肩,注意力移到一直沈默著的奧非身上。「你怎麼都不說話?在看什麼?」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明白奧非的視線全在那一堆堆的陰魂裡,他輕輕地拉拉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你在看笠凱有沒有在那些……鬼裡面是不是?」
奧非沒有回答,他仍在那些陰魂裡苦苦地尋找著;她會往這裡嗎?笠凱會走在這群支離破碎、面目哀戚的「人」之中嗎?如果是……他的心緊緊地糾結起來了!
怎麼能想像那種情況?怎麼捨得讓他這樣深深地恐懼?就算是他走在這個地方都會忍不住為之戰慄,笠凱將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如果笠凱真的在這裡,那麼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帶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奧非!」小越連忙拉住他。「你幹什麼?不要急嘛!」
他的腳步更快了,反而拖著小越往前走。瞬間,一道黑影擋在他的面前;像是靈魂一樣地飄移,卻又像一睹堅定的牆,堅決地擋住他的去路。
「讓開。」
假面的眼光停留在正不明就裡趕過來的葉申身上。
「你們走這麼快做什麼?想丟下我啊?」葉申沒好氣地邊嚷著邊趕到他們的面前。
「奧非急著去找笠凱啊!」小越無辜地咕儂著:「我叫他不要這麼快,他又不聽我的。」
「我叫你讓開!」奧非低聲咆哮著,陰鬱地看著眼前擋住他的男人。
假面仍不為所動地擋住他,眼光停留在葉申手中的水晶上;那水晶像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似的,隱隱閃動出光芒。
「奧非……」葉申連忙來到他的身邊。「是微笑。」她將手上的水晶舉到他的面前。
「你們已經到了渡口了。」水晶中傳出微笑的聲音:「渡口的擺渡人叫卡龍,他負責將陰魂送到對岸;只有死後在唇上放了買路錢的陰魂才可以通過
「我不是來觀光的,你不必介紹得這麼清楚!」奧非憤怒地低吼著,無助的神態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他壓抑地瞪著水晶。「叫這個傢伙讓開!」
微笑沈默了一秒鐘。「奧非,笠凱不在那些陰魂之中,你不必替她擔心。她現在已經在冥府裡了。」
「但是笠凱她沒有買路錢。」小越莫名其妙地問著:「她是怎麼過去的?」
「笠凱不需要買路錢,她是由死神奧克司帶過去的。」
「死神?」葉申微微蹙起眉。「他不需要帶笠凱過去的,為什麼他……」
「這個你們很快就知道了。奧非,你必須聽假面的指示;他負責保護你們的安全和帶領你們到該去的地方,如果你一意孤行,反而會破壞了一切。」
奧非深吸一口氣,冷靜一下自己焦灼的情緒之後才再度開口:「他是誰?」他瞪著眼前沈默的男人。「什麼指示?他運半句話也不會說!」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微笑的聲音隨著水晶光芒的黯淡而漸漸消失,終於完全不見了。
「你──」他氣憤地一頓腳。「該死!」
「謎語、謎語!」小越搖搖頭,不滿地瞪著那塊石頭。「她難道不能乾脆一點,將事情說個清楚嗎?」
葉申無奈地將水晶收回來。「我看是不會。」
假面一轉身,面向他們的正前方;兩條河的交接處集合了數不清的陰魂,他們的四周飛舞著蒼白的「疾病」、磨人的「憂愁」、勸人犯罪的「慾望」、害死許多人的「戰爭」,和頭髮像蛇,血跡斑斑的「傾軋」。陰魂們爭先恐後的相互推擠著,深恐自己上不了船,對於那些使他們死亡的禍根看也不看一眼。
而在那飄茫的水域上,只有一艘小船在水中央渺渺茫茫地漂浮著,
「那就是卡龍了。」葉申望著船上的船夫。「我們要怎麼過去?我們可沒有帶錢出來;他收信用卡嗎?」
「說得真風趣。」小越瞪了她一眼。「你怎麼不問問他收不收支票?」
「我知道你對微笑很不滿。」葉申哄小孩似地拍拍他的頭。「不過那不是我的錯;可不可以麻煩你把你那小小的爪子收起來?」
假面和奧非無視於他們的爭執而逕自往前走去;在河的對岸等著的是不知名的危險,但他們的腳步卻都那麼堅定而且毫不猶豫!
奧非是為了他的妻子,可是假面呢?
那個戴著面具的高大男人為的又是什麼?總不會是「忠心」吧?
葉申和小越對視一眼,似乎彼此的心中都有著同樣的疑問;不過現在即使想知道答案也無計可施,假面戴著的面具不但使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似乎連他的語言能力也將之覆蓋!
現在除了相信微笑所說的,他們別無他法。
但願一切真的會很快就知道
※ ※ ※
「他們到了嗎?」
宮殿內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擺飾和精緻的雕刻四處可見,悠揚的樂曲飄動在宮殿裡的每一個角落;如果不說,沒人會相信這就是令世人為之喪膽的地獄。
大廳的正中央擺著一座小小的檯子,台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它的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水晶球,球體所反射的影像形成一個小小的圓點出現在她的面前,再反射到大廳的正中央。「是的!他們現在已經到了擺渡人的渡口了,很快會到大門口。」
冥王普魯圖微微一笑,手上輕輕地搖晃著一杯美酒,注視著晝面上的幾個人。「也該是時候了。」
「王?」
普魯圖揚揚他那兩道濃眉。「你到這件事似乎有什麼意見?」
台上的人微微沈吟,聲音顯得有點不確定。「我覺得這是很不台時宜的。」
「不台時宜?」
「王,我不明白為什麼您對他們如此縱容?他們是仍活著的人,您卻容許他們進入您的統御之地,難道您忘了天帝所下的命令了嗎?」台上的人有些焦急地站了起來。「王,這會使您受到責罰的!」
「你所說的不台時宜是指這個?」普魯圖笑了起來。「占卜師,你可以預知未來,怎麼會擔心這件事?」他自在地啜了一口酒。「我不擔心會不會受到責罰,我比較關心的倒是奧非斯這次會不會比過去的運氣好些?」
「王──「
他笑了笑,將酒一仰而盡,瀟灑地站了起來。「別說了,我去看看泊瑟芬(傳說中的春天女神;冥王的妻子),或許今天她的心情會好一點。」
占卜師無言地目送他離開,大殿上的光彩似乎也隨著他的離去而黯淡。她垂下眼靜靜地想了想。
冥王對這件事的態度讓她擔心;早在許久之前,天帝便下過命令──禁止神秘們再像過去一樣和人類親近。這個命令無人敢違抗,但普魯圖卻無視這個命令的存在!她不明白他對奧非斯等人的縱容,但她卻必須保護她的主人;不管這會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