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張雪白的信紙翻過來,總算看到上面寫著幾個簡單的字:
誠摯邀請您至「拉薩路城堡」參加百年一度之拉薩路盛會,為期一個月。
您到達之後--會有人到機場迎接。
拉薩路城堡敬邀
拉薩路城堡?沒聽過。信紙上的字寫得很端正,幾乎是大端正了,簡直像是用打字機打上去似的。可是,沒有打字機會用鋼筆吧?
第一份機票上的日期就是當天,當天晚上七點鐘的飛機飛往香港。如果我想知道這封邀請函到底是真是假,只要我到銀行去兌現支票就可以瞭解了。反正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就算不想去也平白賺了五千元美金啊,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對我這種窮得要死的人來說是很有幫助的。
我立刻到一家外商銀行去兌現支票。怪怪!扣掉手續費之後居然拿到十幾萬台幣!人家都說美金好用,可是我也真沒想到美金居然真的這麼好用,十幾萬耶!我以前出書拿版稅也從來沒拿到過這麼多錢,這可真是讓我樂歪了。不過那份高興只持續到我回到小屋子為止。
既然支票是真的,那機票一定也是真的了。既然已經把支票兌現了,那就是同意要到那個什麼古堡去了--剛拿到錢的時候可沒想到這一點。當然我也可以一口咬定沒這回事,如果我可以忍住我的好奇心的話。問題是我真的想去,又真的敢去嗎?
拉薩路城堡--聽都沒聽過的地方。
一封來自異域的邀請函,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線索的找上了我,還附上豐厚的現金--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想?你會開開心心的收拾行囊出發嗎?我想多半會跟我一樣考慮良久吧?我家裡還有一雙父母,雖然他們老是嫌我沒出息,但總還是我的父母,我要是就這樣一去不回那可怎麼辦?我說過我是個作家,可不是個沒腦袋的英雄。
下午兩點了,如果我想去,最好趕緊安排,要不然時間一到,就算我想去也去不了了。
看看我住的小屋子,阿MAY老是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電視的模樣又出現在眼前了。她那誘人、年輕豐滿的身軀躺在我的眼前誘惑著我--那是過去的事了。那只名叫喵喵的貓也瞧不起我,居然一去不回頭,我給它的貓食怎麼也比不上它在外
面翻垃圾桶得來的豐富。我的工作若有似無,從來沒有哪一天是真的能寫出東西來的,騙騙錢過日子,充其量只是個文字老千。
「坐在家裡無所事事的無聊男人」。要是我高興,我大可以頂著這頭銜過一輩子,反正我這人生也沒什麼好指望的了。想來想去,去又有什麼損失呢?不去只是待在這個鳥地方而已,去了說不定會有什麼奇遇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我立刻衝到樓下去,把剛剛拿到的錢匯了十萬塊回家,同時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件回去給我母親,信裡交代了我要出國旅行一個月,等回來之後再與他們連絡云云。我想這樣子應該不會顯得太--太像交代遺言吧?
說起來也好笑,我明明不希望感覺像是交代遺言,但是心裡卻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這一去會有詭異的遭遇,至於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我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拉薩路
那幾乎稱不上是機場。狹小的空間大概只有幾十坪大,暗灰色的建築物顯然已經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沒有整理了,冰冷的水泥上有明顯褪色的痕跡--以往可能很光鮮的顏色,現在看起來只剩下一點點昔日歲月留痕,說不上到底是什麼顏色,只是很怪,灰灰髒髒的樣子十分不討喜。
機場裡寥寥無幾的服務人員絕大部分面無表情。歐洲人高大的身材一旦墮落下來垮得也特別厲害,厚厚機場制服下的體態教人不敢恭維。也不知道是燈光的關係還是他大累了,這裡的人不管男女一律一臉蒼白無顏色,白皮膚在昏暗的燈光下透著一點死灰色,看上去有如行屍走肉。
他很緊張地四下張望。剛剛一起下機的幾個人都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一下子全不見了人影。小小的機場大廳只剩下他一個人!門口的守衛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他是透明的一樣。那種完全無表情的表情讓他巨大的身材看上去像一座雕像。
這個地方天氣真是冷得不可思議!他已經把所有最厚重的毛衣大衣全穿在身上了,那種冷冽的感覺還是從腳底往頭頂上直竄。
他縮著脖子,把臉盡力往衣服裡面縮,只留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提起笨重的行李往機場外面走。外面正吹著風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雪。電視影集裡看起來很有美感的雪花,現在飄在他眼前卻透著死亡的氣息--
天色非常暗,天上卻沒有星星月亮,只是一片昏濛濛的灰黑。這個地方什麼都是灰色的,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衣服顏色,他會以為這真是個無色彩的灰色世界。
他不知道現在當地的時間到底是幾點,這一路上轉了三、四趟飛機已經轉得他頭暈,他也忘記自己到底待在飛機上多少時間了。不過應該已經很晚了吧?天色這麼暗,機場外面又飄著不小的雪,他開始擔心了!這個地方就算有公車,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搭,更何況這裡看起來可不像有公車的樣子。邀請函上面不是說他到機場之後就會有人來迎接嗎?他已經來了啊,迎接的人在哪裡?
機場外面一片荒涼。那是真正的荒涼!一眼看過去,除了幾棵凋零得沒有半片樹葉的枯樹之外什麼都沒有。一般機場門口都會有的計程車,這裡一輛也見不到,公車站牌當然也沒有,連其它的建築物都沒有……天啊!這個地方的人怎麼上班?他根本連一種交通工具也看不到!
站在那裡呆了半晌,全身凍得快速發抖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這才想到他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後面行程的飛機餐難吃得可怕,他幾乎餐餐都原封不動還給機上的服務員。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凍死在這個地方的。
後面機場的燈熄了,拉鐵門的隆隆聲音傳來,他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後轉,衝到警衛面前比手劃腳地問:「拉薩路,你知道拉薩路城堡怎麼去嗎?拉薩路。」
警衛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沒聽懂他的話還是根本不想理他,只揮揮手示意他離開,逕自轉個身往正放下的鐵門裡走去。
「喂!怎麼這麼沒人情味啊!我會凍死在這裡的耶!喂!」他氣急敗壞地嚷著,那警衛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鐵門已經完全關上了!
現在他真的孤單了!一個人站在這個不知名的國家、不知名的機場--完全孤立無援的要凍死在這裡了!
這當然是個陰謀!要不然還會是什麼?
也許他不知道寫了什麼鬼文章,得罪了哪位高官貴人,所以人家要他的命!可是人家才懶得請殺手來殺他,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寄那樣一封邀請函給他,他這個笨蛋便自己乖乖的到這裡來送死了。又乾淨又俐落,殺人哪需要用刀呢?區區五千元美金便要了他的命,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簡潔的方法?這麼明顯的事情他怎麼會想不到呢?他的護照都快過期了,也沒簽證,根本什麼手續都沒辦就來了,那麼多個海關居然也沒人攔他,這還不夠明顯嗎?他根本就是中了計,卻笨到自己來送死!
他呆呆的站在那裡,「天地蒼涼獨悵然而淚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死在這種地方--難怪給媽媽寫信寄錢的時候會有那種奇怪的、好像交代遺言似的感覺。
他正呆著,一輛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面前,他眼睛一抬便看到了。只是轉眼的瞬間,那馬車居然就這樣出現!他被那輛馬車嚇了一大跳,整個人猛然往後跳了一大步。
馬車的門打開了,就在他的面前。「請上車吧,瑞特先生。」坐在車上的黑衣男子生硬地這樣說道。
他的名字什麼時候改成瑞特了?他愣愣地看著車上的人,很懷疑他是不是接錯人了。不過這種時候就算是接錯人他也得上車,難道真得莫名其妙死在這裡?!他毫不考慮地把行李丟上車!人接著跳上去。
「謝謝。」
馬車的門自動關上,馬車也開始往前奔馳。他坐在馬車上,侷促不安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黑色斗篷,還戴著一頂黑色的大帽子隱藏他的面目。他的鼻息很輕,幾乎聽不到的那種輕。帽子下面露出來的幾寸皮膚也是死白的,一種不祥的氣息自他身上透露出來。
他偷偷地用眼角偷瞄對方,不確定該不該告訴他,自己根本不是他要接的人。但是這個地方民情似乎不怎麼友善,他擔心如果說了,對方搞不好會把他丟下車。這樣一來,他豈不是死定了?但是不說--考慮了幾秒鐘,他還是決定要說。這個地方大怪了!不說出來等對方發現,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現在說還可以請他送他到附近的旅館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飛回去就是了。要是不說,下場可能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