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飛和小雨為什麼要在人世間生活呢?妖精參加聯考?哇!真是前所未聞!
「誰說我要參加聯考?」
她一驚,險些打翻桌上的飲料:「拜託你好不好?不要每次都這樣突然冒出來嚇人!早晚被你嚇死!」
小飛似笑非笑地坐在她的面前望著她:「是你想得太入神了,連我坐下來都沒注意到,難不成我還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隱身術?」
她拍拍腦門瞪他:「每次都突然出現,把別人心裡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的,你沒聽過什麼隱私權嗎?」
「敢想卻不敢讓人知道?」
「話不是這麼說的!」她搖搖頭,小飛的性格十分怪異,他似乎仍不明白人類生存的方式。人是很害怕被瞭解的!
人是種矛盾的動物;一方面渴望被瞭解,另一方面卻又積極設防,不想別人過於瞭解自己。
知道這些,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在她這個年紀,對一切都還不太清楚,可是對一些概念卻已模糊成型。
面對小飛,她並不怕他知道自己心裡的想法;可是若是面對別人,她卻不是如此。
總是在說:沒人瞭解自己心裡的想法。可是很多時候,連自己也不瞭解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只是很固執地抓著這個理由當成盾牌,防止別人太過接近自己的內心——那裡有些自己不願正視的東西和情感;可是面對小飛,他什麼都知道,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反而坦然了。
「你真複雜,一下子想那麼多東西,讀都來不及讀,難怪人永遠不能互相瞭解。」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透明的?那多恐怖!」她伸伸舌頭:「我寧願保有一些想像空間。」
小飛聳聳肩:「顯然我們的想法不同。」
「小雨呢?」
「她等一下才來,剛剛在街上,她說要去買東西,等一下過來和我們會合。」
小樓點點頭,突然想到他剛剛說的話:「你說你不參加聯考是什麼意思?」
「那還用說嗎?自然是我不打算長久待在這裡當人類,我要回自己的國度去,等滿十六歲就走。」他說得理所當然地。
小樓愣愣地看著他:「你是說你不想留在這裡?」
「嗯。」
「為什麼?」她驚問:「那小雨怎麼辦?你媽媽怎麼辦?還有……還有我怎麼辦?」
小飛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一時之間也愣了。「什麼怎麼辦?當然是繼續活下去,我又不能帶你們走;小雨有她自己的想法,或許她想留下來也說不定。」
「那你為什麼要走?」
「因為我覺得我不適合當人,還是回去當我自己比較好,在這裡生活這麼久,我並不快樂,不想繼續這樣下去,所以要回去。」
他的回答很合情合理,也很理所當然,只是聽在小樓的耳裡卻有說不出的難過!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看了那麼多的書,卻無法將他們連貫在一起了:因為小飛和小雨都是絕對地人性化,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和一般人無異;而書上的妖精都是平面的,沒有生命的!
所以小飛和小雨根本不能算是妖精!
「和你的想像有出入?」他冷笑著問。
「不是有出入,而是完全不同。」她坦白。
他稍稍平復,淡淡地回答:「我在這裡生活得太久,已經失去一些原有的特質了。我並不是不瞭解這一點,也許,即使我想回去也是做不到的,就和你想的一樣,我和小雨都不能再稱之為『妖精』。」
「那為什麼還要回去呢?」她懷著一絲希望說道:「為什麼不乾脆留下來?這樣大家就不會傷心了?」
「傷心?」他看起來真的很意外:「會有人傷心嗎?有必要傷心嗎?傷心又會有多長呢?我在這裡十年,對人類失望到極點;人類不懂愛,沒有真情,只會無止無盡地爭奪,人類怎麼會傷心?人類根本沒有心。」
小樓被他說得忘了生氣,只是不可思議!「你這樣說實在太過份了!」然後她開始忿怒,「當然會有人傷心!當然有必要傷心!當然會傷心很久!你媽媽會、小雨會、我會!所有喜歡你、關心你的人都會!我不知道你這麼偏激叛逆!」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很容易生氣,很不能接受事實。」
「事實你的頭!你根本扭曲了一切!」
「我沒有扭曲什麼,我只是表明我的看法而已。」他有種被冤枉的委屈。
小樓瞪著他許久許久,他臉上的表情是貨真價實的,甚至沒有半點憤世嫉俗的成份;他終於明白,這個世界給他的感覺真的是那個樣子!
既然那是真正的感覺,又怎麼能稱之為叛逆?
***
她站在花店前,細心地挑選著,準備把最美、最富生命力的盆栽買下來送給小樓。
如果有機會繼續留在人間她想做什麼?她想了許久,終於決定開一間小小的花店,終日和它們相處在一起,把四季芳香的氣味送給愛花、愛草的人們。
她當然知道再過不久,她就必須下定決心——是要繼續留下來,或是回到妖精國去?她和小飛都是提早到人間來的,一般的妖精都要等成年之後才會到人間來先擇自己的對象,而他們卻在成年之前便溜了出來。
時間快到了,如果她想繼續留下來就必須覓得一份真愛,證明自己有成為人類的資格,否則只有消失一途。
她是有些猶豫的。
真愛難尋。
小飛根本否定了真愛在人間的可能性;她沒有他那麼偏激,但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十分難得。
尤其是當她身為異類之時。
「看到喜歡的嗎?」
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杜辛和一位美麗、十分有氣質的女子正站在她的身後,她有些意外:「杜大哥?」
「遠遠就看見你在一堆花花草草之間鑽來鑽去的,怎麼?還沒挑到喜歡的?」
她的臉立刻紅了,羞澀地垂眼:「我正在想事情,沒有很專心挑。」
杜辛的眼裡滿是寵溺憐愛:「一個人出來?」
「不是,和小飛一起出來的,他在前面的咖啡館裡等我。」
「杜辛,怎麼不替我介紹一下?」秦亞微笑,並沒有忽略杜辛瞬間轉變的態度。
「噢!」他這才想起來她的存在似地笑了笑:「這是何飛雨,她哥哥是我的家教學生,這是秦亞。」
「秦姊姊好。」小雨輕輕微笑,仍是羞怯地,有些不安地站在他們的面前。
「小雨長得好漂亮,長大了一定很迷人!」
杜辛點頭,但他的表情可不是那麼回事,在他的眼裡,小雨現在已是絕色!
秦亞拉拉他的衣袖:「走吧!不要打擾人家買東西。」
杜辛只猶豫了一秒:「我們陪她買嘛!更何況我有事找小飛,正好一起過去。」他根本沒理會秦亞微變的神色,轉向小雨:「你想買什麼?花?還是盆栽?」
「盆栽。」她小聲地回答,不敢正視他或她的眼,那直射而來的敵意險些令她落荒而逃!
她不明白為什麼?
這種敵意她已面對過不知道多少次,但像這次這般令她難過是第一次!
怎麼有些人就是討厭她呢?她們才第一次見面,秦亞那明顯的敵意實在令她傷心!
她隨便指了一盆小小的仙人掌:「我想要它。」
杜辛立刻拿起那盆仙人掌走進店裡付錢,留下她驚慌地和秦亞相對,口袋中的妖妖不安地騷動起來。
秦亞細打量眼前的小女孩;她看起來只有十多歲,大概和小樓差不多大,卻出落得十分清靈秀麗!
若換個時間地點,她是會極度欣賞她的,可惜她出現在錯誤的時間及地點。
女人的直覺通常很靈,尤其是在關於愛情的時候。
她和杜辛認識其實已有一段時間,但正式交往卻是這幾個月才開始的,而她欣賞杜辛則是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刻起。
杜辛看眼前這個小女孩的眼神從來沒在她的身上出現過。
這是十分現實的,一旦和自己的利益有所衝突,客觀就很難存在。
儘管對一個夢幻般美麗的小女孩產生敵意,是件十分怪異的事。
「小雨幾歲了?」她很客氣地微笑問道。
「十六。」
「和我外甥女一樣大呢!」秦亞很想知道她為什麼總是垂著眼而不正視她:「你和杜辛認識很久了?」
「沒有,只見過一次,可是和杜伯伯很熟。」她仍是怯怯地,小心翼翼地回答,心裡祈禱杜辛快點出來,好讓她能趕快回到小飛及小樓的身邊。
在人間這麼久了,她仍不習慣與成人說話,他們那種世故與老練的態度,總讓她無所適從,或許小飛的決定是對的,他們並不適合在這裡生存。
她有些不安地咬著唇,對自己如此容易動搖的意志感到驚慌——
「來了!」杜辛自店裡出來,那盆小小的仙人掌被放進精美的包裝禮盒裡交到她的手上。
小雨朝他羞怯地笑了笑:「謝謝——」
「走吧!他就在前面不是嗎?」杜辛很開心,只看到她那淺淺地笑意,對於自己能夠取悅她而高興,卻渾然不覺身邊的秦亞已冷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