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關於小飛的事,是他變心了?別結新歡?
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竟然發生了嗎?
「小樓?」
「媽,你還沒睡?」她自浴室走出來,尚太太正在客廳等她,她走到沙發上坐下:「有事跟我說?」
尚太太點點頭,打量這些年來愈發落得嬌艷的女兒:「你年紀也不小了,阿威、阿銘還有小立都已經結婚了,家裡就只剩下你,你爸爸那天還在叨念著你都二十七了,還不見一點消息……」
小樓笑了起來:「才二十七歲呢!」
「女孩子家二十七歲就很大啦!」
「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
尚太太伸手拉住她的手,有些心疼地撫了撫:「看看你,才洗了幾年的杯子就把手洗成這樣!早些找個好人家嫁過去就不用再吃苦了。」
「媽,那是我的興趣,才不苦呢!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尚太太橫了女兒一眼:「對!我就是欲加之罪!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你交過半個男朋友,什麼姑姑嬸嬸要幫你介紹你也不肯,別說其他的,光是替小立提鞋的都比你的男朋友來得多!」
「那不一樣嘛!」她有些冤枉地辯解:「小立長得好,法學院的高材生,將來的大律師呢!我怎麼能跟她比!是你不公平生得有差別待遇,人家不要我,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少在那邊和我瞎扯!」尚太太笑罵:「誰不知道是咱們家女兒眼睛長在頭頂上,上次方阿姨介紹的那個不是什麼台大機械工程系的畢業生嗎?連小立都讚不絕口。也不知道你是討厭人家哪一點,硬生生不肯和人家約會,叫人家碰了一鼻子灰回去!」
小樓笑嘻嘻地撒賴:「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開口閉口跟我談國家大事,我才疏學淺怎麼聽得懂?他那種人配小立正好是一對兒,我的話就不必了!」
「你看看你!跟你說正經的,你到是和我嬉皮笑臉的!都已經二十七歲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叫我和你爸爸怎麼放心得下?」
「媽!」她摟摟母親的肩:「你煩惱什麼嘛!阿威和阿銘都結了婚快生孩子了,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子,你幹嘛煩呢?現在又不流行早婚,家裡四個小孩,三個結了婚都搬出去了,你就這麼捨得連我都掃出去?那將來誰陪你和爸爸?」
「我們才不用你陪!你趕緊找個好婆家嫁了我就阿彌陀佛了!省得街坊鄰居老是問我你什麼時候才嫁人。」
「那些三姑六婆你理她們做什麼?」她不屑地嗤道。
「是!反正你又不和她們打交道,苦的可是我!」尚太太說完起身,小樓跟著她站起來。「別再東挑西撿的了,看你小阿姨到現在沒嫁人,外面的人說得可難聽了!你千萬不要和她一樣。」
小樓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目送尚太太上樓,自己輕歎了口氣重新坐下來。
這是現實社會。
她很想說,吹皺一江春水,干卿底事?
可惜不成,尚太太不會懂,不會明白,她只希望她趕快嫁人疏解社會壓力,她才不想明白什麼愛情,什麼情操!社會也不想明白。
他們只要結果,過程如何,一點也不重要!
而她是這個社會的一份子。
***
他站在那裡許久了,沒有動,靜靜地望著對街的那個小店,以及店裡的主人。
其實他常常來,只是沒有人知道。
對街店裡的小樓正在和一名男子說話,表情十分平和溫柔;她和任何人說話都是那個樣子,彷彿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感到震驚或意外。
他非常思念她!
這些年本有許多機會可以和她見面,但他總鼓不起勇氣,總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和她相見;這理由說來似乎有些牽強,但卻是他一直顧忌的。
他必須對她負責。
她做到了她的承諾,至今仍未改變;他並不意外,也不特別開心——因為他們相愛,就這麼簡單,她會明白他的心意。
「小樓?很忙嗎?」
「嗯,還好。」她倒了杯咖啡走到窗邊,那是史昂軒每日必坐的位置。「工作還好嗎?」
「還好,不過累翻了,實在寫不下去。」
史昂軒是頗為知名的專欄作家,自從她開店之後,他幾乎每天下午都會在她的店裡喝杯茶,工作上一、兩個鐘頭,久而久之,他們也變成了好朋友。
史昂軒人如其名,是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光看他的外表很難想像他是個文字工作者。他那運動家似的身材倒像是做戶外工作的,像建築師一類的人;不過他的長相卻十分俊朗儒雅,書鄭氣頗濃——又是一個矛盾的人。
他曾笑著說她的店不該取名叫「翩夢築」,該換個名字叫「異類收集站」,因為來店裡的人,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異類!
「最近你好像常常喊累?是工作太辛苦了嗎?」小樓關心地探問。
「不是。」他悶悶地回答:「是因為我哥哥嫂嫂出國了,他們是聯合國醫護隊的醫生和護士。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他們的小女兒先寄放在我那裡,那個小魔星比一邊坦克更恐怖!我是被她整翻的!」
「唔,身為叔叔居然鬥不過侄女?」
他呻吟:「我請的保姆平均最長的工作時間是三天。三天!以後我大概沒什麼時間來了。如果我想保住我的房子,最好二十四小時跟在她的身邊。」
小樓驚異地笑了起來:「你把她形容得像是一場災難!」
「典兒是場世紀性的災難!」
她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從來沒見過史昂軒這種表情!
他有些無奈地攤攤手:「你至少對我的遭遇表示一點同情好不好?這是很嚴肅的事情!」
她努力止住笑意,可惜並不十分成功。
史昂軒歎口氣,仍是一臉無奈。「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他指了指窗外:「那個男人是誰?」
「哪個男人?」她不明究裡地往他所指的那方向看過去,笑意頓時凍結在臉上。
「我看過他許多次了,每次他都站在同一個位置,我猜他看的是你……」
她驀然跳了起來往門口奔去:「小飛!」
「小樓?」史昂軒莫名其妙地叫道。
她奔到門口,他站在地方只剩下一片空白,沒有人,什麼都沒有!
是他沒錯!他為什麼不進來?
小樓站在原地,午後的陽光驀然溫暖了起來!
他沒忘記她!他一直靜靜地守護著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這就夠了!
感動、激動的淚水滑了下來,她輕輕拭去,心情翻攪起來。
「他走了,進去吧!」史昂軒站在她的背後輕拍她的肩。
她朝他綻出燦爛的微笑:「沒關係,他一定會再來的!」
「很怪異對不對?」
「嗯,真的很怪異,我不懂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所以人類是很複雜的生物,我懷疑我們大概是來錯了。」
「寶貝,不要那麼早下斷語嘛!」小羽想了一想:「我們去找她好不好?問問她為什麼。」
「她怎麼會知道?」寶貝白她一眼:「有毛病的是小飛,又不是她。」
「可是小飛很笨啊!他都說不清楚。」
「這倒是。」寶貝想了一想:「可是你有錢嗎?」
「要錢做什麼?我們只是去找她說話,又不是要把她買回家」
「這個主意不錯。」寶貝喃喃自語:「把她買回去給小飛……」
***
秦亞有些不安地坐著,覺得手足無措,彷彿上刑場似的,臉上的表情大有壯士斷腕的意味!
「你不要這麼緊張,她連我都可以原諒,更何況是你?」杜辛安慰她,握住她冰冷潮濕的手:「放輕鬆一點,要不然等她出來你可能已經變成一座石雕像了!」
她十分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現在已經和雕像沒什麼兩樣了。」
「放心吧!她不會撲上來咬你的!」他企圖以笑話使她放鬆,可惜績效不彰。
「你對破壞我的形象還真是不遣餘力。」何香芸在杜揚道的陪伴下走了出來:「我不會撲上去咬她,可是不太確定會不會撲上去咬你?」
秦亞和杜辛立刻站了起來:「伯母」,她有引起膽怯的喚道。
何香芸第一次仔細打量她,她和顏悅色地開口:「別緊張,來,我們坐下來談。」
秦亞有些笨拙地點點頭,坐在她的面前,彷彿面對審判的法官。
若她們在十年前見面,情況絕不會是這樣。
可是現在是十年之後,一切都已不同。
何香芸望著她,細細看著。十年前她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她;她恨她,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恨的人到底長得何許模樣?
杜辛告訴她,秦亞至今亦沒結婚,或許——不,應該說事實,事實上她也是當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不管小雨有沒有飛身去救她,她都一樣要消失。
她的女兒救了她,而自己卻痛恨她數年之久,再回過頭想想不免有些唏噓。
「喂!拜託你們說說話好不好?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莫非已學會心電感應?」杜辛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