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冽一笑:「你來鬧場就為了這件事?」
萬君方一愣,望了望四周注視著他們的人們,幸好金奇導戲從不准有記者在場,否則這次一定又要鬧得滿城風雨了!
但這些他都可以不管!
甚至連歡喜傷心的表情他也可以不在意!
他只知道他要什麼!他心中的恨早已凌駕一切了!
「我不想鬧場,我只想要知道祁寒在哪裡。」
「如果我拒絕告訴你呢?」
「恐怕我不太瞭解這兩個字的意義。」
金奇冷冷一笑,揮手招來兩個高大的場務人員:「我會讓你瞭解的!帶他出去,以後不准再放他進來!」
兩個場務人員立刻一左一右架住萬君方,萬君方當然不肯乖乖就範,雙方一來一往竟打了起來!
「住手!不要打架啦!你們不要——打架?!」歡喜嚇白了臉嚷了起來。
金奇安撫地對她搖搖頭:「我不會傷害他的,你放心好了!」
萬君方宿醉未醒,再加上兩個場務人員全是高頭大馬的壯漢,所謂雙拳難抵四手,不多時他便垂頭喪氣地被他們架著走出片廠!
「我會再來的!我絕對不會死心的!歡喜,你跟我走!歡喜!」
歡喜手足無措地來回望著金奇和萬君方,一個是掌握她前程的導演,另一個是她視如兄長的表哥,她左右為難,著急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金奇輕歎口氣,不忍心讓她傷心難過,他走上前輕聲安慰她:「你和你表哥去吧!
我放你一天假,記得明天要來拍戲就是了。」
她如釋重負,滿懷感激地朝他道謝,轉身追著萬君方而去。
現場所有的工作人員即使是心存疑惑,他們也沒人說出口。金奇拍片向來以六親不認而聞名,任何會阻礙他拍片的人、事、物,他都會當石頭一樣,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但這次他居然會對歡喜網開一面,這其中的意義足以讓人替他感到高興了!
或許丘比特的箭,這次終於射穿了金奇的鐵石心腸!
「你又來做什麼?」祁寒冷著臉瞪著一臉毫不在乎的金奇:「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會替你做電影配樂的!」
金奇不理會他,輕易地推開了他推著的門走了進來,揚了揚手上提的酒和小菜:「來找你喝酒的。」
「不談音樂?」
「不談音樂。」
祁寒關上房門,走進廚房拿了兩個杯子出來。
「寶貝呢?」
「不知道。」
金奇揚揚眉斜睨著他:「該不會是你把他趕跑了吧?」
「可以這麼說。」
他聳聳肩,坐在沙發上打開酒瓶,濃烈的酒氣衝了出來:「先喝再說。」
祁寒毫無異議地接過他倒給他的酒,一仰而盡:「那個小鬼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弄得我神經緊張!你信不信?他居然能知道別人心裡想的事!活像個吉普賽人似的,總說些預言似的怪語,只差沒弄個水晶球給我看!」
「我信。」
「你和他一樣是個怪物,乾脆你收養他算了!」
金奇猛灌了好幾杯酒,長呼出一口穢氣,往後倒向沙發上,雙眼注視著斑駁的天花板:「在電影裡頭,什麼怪事、不可能發生的事都曾發生,人們都以為電影拍的東西很荒謬,其實沒有什麼事會比世界上的事更荒謬了!人比電影要荒謬上千倍萬倍!」
「搞電影的都是瘋子!」
「寫樂曲的比我們好不到那裡去,都一樣是把靈魂賣給魔鬼的浮士德。」
祁寒乾笑兩聲:「幸好我已經把靈魂買回來了。」
金奇注視著他苦澀的表情,又灌了一杯烈酒:「要付出你那種代價,我還寧願當個沒靈魂的人。」
「真他媽的說的有道理——」他咕噥。
金奇歎口氣,搖晃著酒杯中金黃色的液體,彷彿可以自其中看出什麼奧秘似的:「什麼事都不對勁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誰來砸我的場子?為的只是要知道你的地址!」
「萬君方。」
金奇大叫一聲,將酒倒進肚子裡:「那傢伙根本是個瘋子!他有病!你要是被他找到,他不一槍斃了你才怪!」
祁寒沒什麼表情地替他和自己倒酒,帶著幾分醉意地咕噥著:「讓他來好了,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浪費生命、浪費資源、浪費感情——」
「你他媽的窩囊廢一個!」
「隨你怎麼說,反正如果他真要我的命,那就讓他來拿,我無所謂,我——什麼都無所謂——」
金奇醉眼迷濛地看著他,又開了第二瓶酒,沙啞著嗓子,他有些悲傷地問:「愛情真的是穿腸毒藥!你看看你,比死都有還不如!那我幹嘛談什麼鬼戀愛?說不定我會比你還慘——」
祁寒大笑,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他躺在沙發上任淚水泛流:「對!千萬不要傻到去愛上一個女人!千萬不要!愛情不是穿腸毒藥!它比穿腸毒藥還可怕!它可以殺人於無形!可以讓你生不如死!當不成浪子,那也千萬不要當個情癡!千萬不要!」
金奇傻傻地聽著,茫然地注視著他哀痛欲絕的臉,喃喃地提起酒瓶往口裡灌:「那我不是玩完了嗎?那我不是已經沒救了嗎?——」
「對!乾杯!為兩個白癡乾杯!」
彷彿一場末日之戰將在黎明前展開似的,他們沒命地喝著酒,說一些心中隱藏已久,誰也聽不懂的話語。
夜晚的薄紗褪去,黎明的輕霧飄來。
末日大戰沒有展開,陽光依舊亮麗迷人。
而他們全都醉得不省人事,朝陽映在祁寒冰冷的淚痕上,企圖溶解他心中的寒冰;淚是干了,但心中長年的冰山依舊存在。
沒有什麼痛苦比得上失去摯愛,沒有什麼冷比得上夜夜思念愛人的心寒!
相愛很幸福,相思是一種折磨人的絕症!
一條金色的人影悄悄自窗口升起,無言地替二人蓋上棉被,他的臉上也有著淚痕。
怎麼不傷心?
怎麼能不傷心呢?
黛眉:你好嗎?我仍然——仍然十分思念你。
少年時總愛用驚歎號,彷彿世間的事,不用驚歎號無法表現出自己對生命的詠歎和驚奇,現在,驚歎號少了,即使用了,也只不過表示憤怒和不平而己。
我常想,或許我們之間的愛情並不是愛情,至少不再是當年的愛情了,這麼多充斥在世界上的愛情,看起來是那麼的俗不可耐!我知道我是變得憤世嫉俗了,但廉價的愛情太多,我們之間的情感用「愛情」來形容,對我來說無異是一種污辱!只可惜我也詞窮了,竟找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
那天,寶貝對我說,我是個懦夫,不肯走出自自怨自憐、悲慘的世界,不肯面對現實!我很憤怒,真的!我是很憤怒的!他懂什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麼懂得我錐心刺骨的傷痛呢?
或許不曾真正傷過心的人是不會懂的!
不曾真正嘗過心痛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到底什麼叫心痛,但我相信你懂對不對?你會瞭解我的心情,瞭解我多麼無法割捨這一份感情,至死都無法割捨的情深!
在那一場大醉之後,我和金奇成了好朋友,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真希望你可以認識他,如果我有辦法,我一定會為他的電影配樂,只可惜我是既無心又無力,我——
頹廢了!
不要怪我!
我又何嘗願意如此?也別說我無病呻吟,假如我可以選擇,那麼我會振作的!
但人間的選擇何其少!
沮喪?頹廢?傷心?我不知道到底要用哪一個形容詞才能表達我一年來的心情,但是又何妨呢?我並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我的存在或不存在。
生命這樣單調乏味,我幾乎厭倦了,一直希望萬君方找上門來,我想他的痛苦不下於我,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減輕這種日復一日的苦楚呢?
這世界上我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與我分擔苦痛的人!生命至此真的十分無趣。
但我是個懦夫,因為我沒有勇氣結束自己,這是身為男人的最大悲哀!
祁寒
第五章
海文推開祁寒家的大門。在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夜不閉戶,實在是一件奇跡,但看看祁寒屋子裡少得可憐的家俱,她苦笑一聲,恐怕連小偷也不屑上門吧!
「這裡並不歡迎你。」
她猛然抬頭,那個小流浪兒高倨在鋼琴旁,冷冷地望著她,即使衣衫襤褸,但不知怎麼的,這個十來歲的孩子總讓人產生一種畏懼的心理!
海文輕輕關上門,鼓起勇氣面對他:「孩子,你並不是這裡的主人,而且這樣對大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你的父母沒有教你禮貌嗎?」
寶貝冷冷一笑,姿勢不變,一雙沒有感情的大眼盯著她看:「禮貌用在你的身上十分多餘,你是個善嫉的女人!你並不比我更懂得禮貌!」
她生氣地瞪著他,朝鋼琴邁進了兩步,美麗的臉上失去了慣有的優雅:「壞孩子!
祁寒應該讓你凍死在路邊!」
「而你應該死在那場大火裡!」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