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文精明得足以瞭解他的意思,她撫媚地坐了下來:「容許我一點小小的虛榮並不過分吧?」
「當然。」
「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祁寒答應你的提議了?」
「若是那樣我就不必來了。」
海文微嗔地橫他一眼:「你這個人坦白得令人討厭!」
金奇聳聳肩,不以為忤:「我可以把你這句話當成稱讚嗎?」
「去死好嗎?」
他大笑,半晌才收斂起神色:「我是來問關於周黛眉的事。」
海文臉色一變,原本溫和的表情不復存在,她戒慎地盯著他看:「恐怕我無法告訴你任何事。」
「你不說我一樣查得到,但是會查到什麼就很難說了,你知道關於這件事的流言很多,到現在都還不能確定周黛眉是生是死,這對台灣的新聞界來說,倒真是莫大的恥辱!」
她轉過身去,沉默地不願做任何評論。
金奇微微揚眉:「這件事就這麼嚴重?到現在都還不能公開?」
「過去的事為什麼要一提再提?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尤其對祁寒,再提出來他會受不了的。」
「逃避它也沒有好處,祁寒現在的樣子已經夠糟了,我想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壞。」
海文轉過身來,盯著金奇頑固的臉看著。
從他不得到答案絕不罷休的表情來看,他是真的有心想救祁寒脫離困境,她又何嘗不想?
可是她不能說,說了一切都完了!
她不能說!
金奇是一個擅於觀察人的導演,這也是成為一個導演的基本條件之一,他知道跟前的女人是不會告訴他任何他想知道的事了!
世界上爾虞我詐的事情比比皆是,但對過去的事還要如此保密,則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這中間到底還有什麼內幕?
他越來越好奇了!
「好奇心毒死貓。」海文冷冷地說道。
「很遺憾我不是貓。」他悠閒地把玩著她桌上的筆,在手中旋轉著花俏的輪花:「我不知道一年前的那場演唱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我會查出來的,我說過我要祁寒,所以我不會放棄,這是我一向的原則,不論你是為了什麼理由不肯告訴我原因,那都無所謂,但你這樣只會害了祁寒,我想你比誰都瞭解這一點。」
「你這是在威脅我?」
旋轉的筆剎時停了下來,筆頭直直地指著她:「這和威脅半點關係都沒有,我只不過是很想知道你和祁寒到底是朋友還是仇人!」
海文一愣,臉色青白交接,胸口急劇地起伏著,顯然十分氣憤!
「金奇!你簡直是個暴君!連這種臆測你都能如此武斷地下定論!」
「有嗎?我說過我只是好奇。」金奇丟下筆,溫和的笑容後面藏著無庸置疑的決心:「我不會妄下定論——直到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懶洋洋地起身,姿態彷彿如森林中的霸主,優雅而且飽富爆發力地往門外走去。
「等一下!」
他緩緩回頭,習慣性地挑挑眉:「還有事?」
「你為什麼對周黛眉的死活這麼感興趣?」
他微微聳聳肩:「第一:因為我需要祁寒。第二——」他冷冷地微笑:「因為這是個好題材。」
海文深呼吸一下,恢復了原本雍容的風姿:「那很好,我希望你能夠如願以償。」
「那當然,一個好導演總是擅於挖掘的。」
金奇走了出去,隨手將房門帶上。
海文跌坐在椅子上,茫然而且哀傷地注視著窗外。
為什麼呢?
為什麼已經過去的傷心事還要去挖掘?還要去造成第二次傷害?
人們明知道愛情總是最容易造成悲劇、造成痛苦,可是同樣的事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悲劇不斷上演,愚昧的人們稱它為淒美!
因為在別人的故事裡流淚,永遠也不能知道造成悲劇、主演悲劇的主角,他們是如何的痛不欲生,甚至連流淚都是奢求!
他躺在床上,雙眼直視手上舉著的相片。
那是他的結婚照,照片中的女人巧笑倩兮,美目含情地望著他——
——愛我嗎?
——到現在還說這種傻話!
——可是你一向不苟言笑,我以為音樂才是你的最愛!
——那是因為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我愛你,你是我的靈感。
——那萬一有一天我不再是你的靈感呢?
——嗯——那我就休了你!
——你可惡的大男人主義!
笑聲清晰地傳進他的腦海裡,他不禁自心裡發出一波波幸福的笑意!
好久了!
自黛眉走後,所有的微笑和短暫的幸福都只能在凝視她的照片中得到,剎時的解脫是唯一能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
祁寒閉上眼,眼角微微的濕潤,他知道自己懦弱的毛病又犯了!
這種痛苦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這樣沒有希望的活著又到底有什麼意義?
人生對他來說只是一大片又一大片無盡的黑暗,他——
鋼琴聲急遽地響起,熟悉又悲愴的樂音,讓他知道那是他過去所作的一首曲子。
祁寒靜靜地聽著,心情隨著曲調狂恣地飛揚著!
那曾是他——
那曾是他少年狂狷無畏,又充滿哀愁的歲月!
他怎麼能忍受?
他怎麼能忍受有人一再提醒他,過去的他是個什麼樣子?他又怎麼能忍受目前無能懦弱的自己?
「夠了!」他怒吼咆哮地衝向大廳:「不要再彈了!」
寶貝完全不理會他,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著令他瘋狂的樂章——
「住手!」他狂吼,用力蓋上琴蓋,寶貝不縮不閃,任他將琴蓋猛力地壓在他的手指上。
「寶貝!」祁寒大驚失色,連忙將他的手抽了出來,面無人色地檢查著他的手指:「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因為我只不過是反應你真實的心情而已。」寶貝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沒事似的起身走向沙發。
祁寒閉了閉眼,暗啞又痛苦地:「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那句話?我都快被你逼瘋了!」
寶貝既憐憫又同情地望著他:「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要拚命否認自己的潛意識?
你這樣拚命隱藏你自己,對你會有好處嗎?給自己一個不必上進的理由,讓自己永遠不必面對失敗、擔心自己失去才華比奮力一試更好嗎?你是個懦夫,因為你不肯交出你的悲傷和痛苦。」
「住口!」
寶貝苛刻地笑笑:「懦夫!」
祁寒按捺不住暴跳起來,怒不可遏地咆哮怒吼道:「你懂什麼?你不過是個十幾歲,什麼都不知道的小流浪鬼!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指責我?你不要忘了,是我在養你!」
「沒有風度。沒有風度的一個懦夫。」寶貝冷眼看著他,祁寒也瞪著他,兩人的眼底都寫著:傷痛!
寶貝的身上再度泛起昔日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金色!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要暫時離開,懶得理你!不過我還是會回來的!」
「寶貝!」
「……我一向說——人類——是十分——愚蠢——的生物——」
「寶貝!」祁寒驚恐地大叫,猛撲向沙發上的金色人影,卻撲了個空,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原本還坐在他面前的孩子已消失無蹤,彷彿化入空氣之中!
祁寒呆愣地,不可思議地瞪著空無一物的沙發,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這樣?
好像再自然不過似的,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這是什麼?這些天來與他相處的孩子是個什麼?
一個魔鬼?
一個妖精?
還是一個天使?
見到寶貝的第一眼,他莫名其妙的將他錯認為一隻斑蝶,但世界上真的有斑蝶嗎?
斑蝶不過是人類思想中的神話!
是個象徵性的東西罷了,他怎麼能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斑蝶的存在?
是他在做夢?還是他根本已經瘋了?
這一年來的一切都是夢嗎?
如果真是個夢,那麼還有誰可以來叫醒他這場痛徹心肺的惡夢?
「人類傲慢!無知!愚蠢!懦弱——無聊!」
習小羽睜著一雙明眸,含笑望著氣呼呼的寶貝,等他終於罵完了才遞給他一杯水:「可是人類也深情、可愛、善良和迷人啊!」
寶貝不滿地喝完水:「那你為什麼不試試和祁寒那個水泥腦袋的傢伙講講道理?」
她聳聳肩:「你很難和人類講道理的,因為我們根本不懂他們的道理。」
「他根本不肯把他的悲傷交給我!」
「我猜你根本沒給他機會。」
「小羽!」寶貝氣憤地瞪著她:「你到底是幫他還是幫我?」
「誰也不幫羅!他是你的選擇,世界上有那麼多人需要妖精們的幫助,可是你偏偏選上他,而且到現在都還沒有表明身份,你也有錯。」
寶貝氣餒地躺在習小羽佈滿花草的小房間裡:「我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他沉溺於自己的悲傷之中,把自己的心給封鎖起來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羽安慰地掠掠他的短髮:「寶貝,你有沒有想過選擇你自己的命運呢?你自己都還不能給你自己定位,又如何去幫助他找尋未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