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她所知,林捷有一半的中國血統,父親是個中國人,而母親則是一名法國女星。
他還遺傳了父親的黑髮黑眼,卻是得到了母親的俊挺鼻樑及性感的薄唇。
他是個性感英俊的男人。
而且富可敵國。
林氏企業在美國富甲一方。尤其在川普家族沒落之後,美國數得出來的大企業沒有幾家是獨資的,而林氏正是其中之一;由林家的長子林奇掌管,林捷是老二,也是著名的攝影記者,開過無數的個人展,風評十分良好。只差沒拿過普立茲獎。
他這樣一個人其實是不用冒死到這種戰地來的。
上次他在阿爾卑斯山做的系列民族與動物報道便已精彩得叫人歎為觀之!
「如果你真想走,不會走不了的。」
林捷抬頭,與江維德冷冷的眼神接觸。「然後看你們死在這裡?」
「我們的死活和你有很大的關係嗎?如果每個人的死活都和你有這麼大的關係,你可以去當聖芳濟。」
「你的血管裡流的是什麼?冰水?還是水銀?真他媽不知好歹!」他氣得想一把捏死她!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停止吵鬧?」小森皺了皺她可愛的小鼻子:「從兩個鐘頭前吵到現在,你們不累,我聽都聽累了。何苦等別人來殺我們,你們自己先拚個你死我活算了。」
「你還說!她瘋你也跟著她瘋,你為什麼不勸她回去?」林捷叫道。
小森聳聳肩:「如果勸得了她,我們根本不會在這裡,別以為我沒試過,我只差沒用棒子敲昏她。」
「那我還真該試試。」他咕噥。
維德瞪了小森一眼:「叛徒!」
她可憐兮兮地:「兩國交戰不殺來使,我是無辜的。」
江維德沒理她,自顧自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望著外面,背影十分僵硬。
瞬時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這不是一場遊戲,誰都知道這一點,她有些後悔答應帶小森來,小森沒必要陪著她出生入死。
萬一小森有什麼意外,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自己!
「好像『殺戮戰場』裡的鏡頭。」小森突然呢喃私地開口,聲音曳露了她的一絲恐懼。
「再接下來你還可以看到全版的『前進高棉』和『越戰獵鹿人』。」他諷刺地笑笑:「不過可是沒有打不死的男主角的版本。」
小森厭惡地白了他一眼:「我為什麼不說『六月六日斷腸時』或是『魂斷藍橋』?」
「你以為你是誰?奧黛利赫本?還是伊莉莎白泰勒?」他不甘示弱地回她一記白眼。
「去想辦法訂機票吧。」
「什麼?」他們兩人意外地望著她。
她的臉背著光,是一片陰影,只有那雙星眸有著黯淡的光芒:「別無選擇了不是嗎?沒有理由叫你們陪著我出生入死。」
林捷鬆了口氣:「我還以為真得把你敲昏去上飛機呢!」
「維德?」小森跳下床,奔到她的身邊:「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你不必擔心我,我是自己要跟來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知道。」她歎口氣:「可是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萬一你有什麼意外,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可是--」
「就這樣了,我先回房去了。」話說完,她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自始自終沒望林捷一眼。
「真是個怪異的中國女人。」林捷凝視她的背影喃道:「我一直以為中國的女孩子都很溫柔服從的。」
小森朝他齜牙咧嘴地:「你說的是日本女人,這句話要讓維德聽見,她會馬上將你生吞活剝!」
「連名字都奇怪,像個男人的名字。」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維德是獨生女,她爸媽生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個男的,連名字都取好了,誰知道生出來是個小女生。」
「獨生女?難怪被寵上了天!」
小森橫著他:「不知道少胡扯!維德十五歲就失去父母,她一直是自己半工半讀長大的,我可沒見過半個人幫過她!」
他看起來很驚訝,似乎不太相信。
小森強調似地點點頭:「我是她領養的。」
「什麼?」他睜大了眼睛,下巴險些掉下來。
「她在孤兒院指明領養我,那年她才大二,自己還養不活自己,每個月還固定送錢到孤兒院來,週末帶我出去玩,寒暑假替我找工讀,我的大學學費有一半是她付的。」
「難怪你對她這樣忠心!」
「才不是!」小森搖搖頭:「我對維德是真感情,她雖然不太說話,可是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如果不是那個混帳--」她猛然頓住,沮喪地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
「有人傷了她的心?」
她只好點點頭。
「那傢伙是個大混帳!」他簡單罵道。
小森好笑地望著他:「你這麼快就倒戈了?剛才你還恨不得捏死她!」
林捷一愣,然後連自己也感到好笑:「你很有說服力。」他只能如此解釋。
「也許你並不需要被誰說服。」
沙漠旅館的房間很簡單,四面水泥牆,一個小洗臉台,一張床和一張殘破的小桌子便是全部。
天花板上斑斑駁駁的水泥灰隨著風扇的轉動,偶爾會落個幾片下來,風一吹,整間房間便陷於煙霧之中。
她坐在窗邊,凝視著窗外的景致。
這兒居然會是一個國家的首都?
高高低低的石灰房子算算也不過千來棟,散落在各處。最高的不過六層樓,城市內難得見到幾棵樹;唯有首都廣場,難得地有一座小噴水池--就像台北各個小公園內都見得到的那一種。
她不禁搖頭苦笑,畢竟是城市中的人,所謂不知人間疾苦吧!沒有親眼見到,是很難相信自己是活得多麼幸福。
這是沙漠啊!一片正在征戰中的沙漠!
置身在這間小房子裡,彷彿夢一樣,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當年孩子時,想起中東,就會想起天方夜譚,想起一千零一夜裡的王子與公主,現在看看這一大片荒漠,只覺得自己十分可笑--十分十分可笑。
棋總笑她傻。
她身上的浪漫因子已氾濫到讓她看不見世界的現實與冷酷,而她是早過了做夢的年齡的。
身為一個跑社會新聞、政治新聞的老手,她的確是天真到近乎可笑。
她知道自己在內心深處仍是十分幼稚的。
她其實是一個最幼稚不過的女人,而她竟也不想改變!
幼稚已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享受--女人最大的悲哀也不過如此吧!
更糟的是她看起來,卻是那麼的世故老練,有誰會相信江維德其實不過是個幼稚、天真得近乎可笑的女人呢?
戴著堅強、冷漠、世故、幹練的面具十多年,她的演技精湛得可以拿奧斯卡!
歎息著,窗外的天空湛藍得如神話中的藍寶石--行李根本無須整理,她連開都沒有打開過。
小森跟著林捷去訂機票,留下她一個人。他們兩個看起來相處得極為愉快,不過小森向來如此,走到哪裡都可以交到一票的好朋友。
她不禁有些羨慕小森開朗的性格,這小妮子天不怕地不怕,憑著一股傻呼呼的幹勁,橫衝直撞,天塌下來也不關她的事,她照吃照睡,一個月少說失一次戀,嘻嘻哈哈的,沒見過她安靜一秒鐘。
做任何事都似拚命,好像她的命很不值錢似的,喝起酒來哪個男人有膽子和她較量?天生海量,和小森在一起數年,她還沒見過她喝醉。
連正式離開孤兒院那天她也是開開心心的--小森是個寶貝!
今生她唯一做對的事大概就是領養小森,雖然她知道,就算沒有她,小森也能活得很好。
小森是那種看似不起眼,卻在任何地方都能強韌生存的小草。
而自己呢?
哈!她不禁自嘲,她是那種看似一顆樹,其實卻半點都禁不起風雨的空心大老倌!
沙漠的黃昏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她忍不住歎息,到了這裡至少帶點紀念品回去吧!
拿起心愛的相機,調和角度,正要按下快門,一張滑稽的小臉驀然出現在鏡頭裡,她嚇得驚呼一聲,連連倒退了好幾步!
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倒掛在她的窗戶上朝她扮鬼臉,笑得吱吱咯咯地--雖然機場已宣佈關閉,但仍有不少人懷著一線希望在機場門口探視,尋找離境的機會。
小森緊緊的拉住林捷的衣袖,深怕被人潮衝散,她的英文說得不是很好,中東的阿拉伯語更是半句也不懂。萬一和林捷分開,她可真的是欲哭無淚了!
林捷以流利的阿拉伯語和一個男人說著話,那男人不時以貪婪的眼光瞄著她,小森忍不住將身形整個藏在林捷的背後。
兩人說著說著,林捷越說越氣,最後索性吼了起來,揚起手,作勢欲打。那男人聳聳肩,顯然兩人的交易失敗,臨走時還故意撞了小森一下。
小森連忙閃開,跳到林捷的面前:「怎麼樣?怎麼樣?他說什麼?」
林捷氣呼呼地罵道:「他說如果我肯將你賣給他,他就給我兩張飛機票。今天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