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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沈亞

  「我們得走了!飛機還有十分鐘就要起飛了,他們都在等我們!」林捷勸著維德。

  她搖搖頭,小森坐在她的身旁,終於開口說話:「維德,你們走吧!」

  「不!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小森已瘦鎝變成皮包骨,臉上只剩下一雙眼睛,其它的都是一片慘白:「不!我不走,我要和大胖一起留下來。」

  「小森!」

  她突然微微地笑了起來,昔日的小森彷彿又回到她的身上:「我愛他,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能棄他而去。」

  維德緊緊握住她的手,泣不成聲:「小森!跟我一起走!求求你!」

  「傻維德,今天換作你是我,你會走嗎?」

  維德望著她的眼。

  小森並不瘋狂,大劫過後的她彷彿脫胎換骨似的,變成另外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卻沒有猶豫!

  小森是絕不會走的!

  她終於明白,她決定要在這裡和大胖同生共死!

  「快走吧!飛機不等人的。」

  維德一咬牙,點了點頭:「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小森用力擁著她,淚水滴落下來:「放心走吧!我一定會好好活著!一定!」

  維德點點頭,依依不捨地再望她一眼,然後轉頭和林捷奔向外面等待的吉普車,小森望著她的背影,淚水已乾。她已告別過去。

  從此時此刻開始,她--將是另一個席小森。

  無怨無悔。

  他們狂奔到機場,正好趕上已等得不耐煩的飛機,毫不猶豫地跳了上去,向這個城市告別--

  起飛後不久,身後的飛機場傳來爆發聲,在一片火海中化為灰燼。

  維德從窗口凝視下面的城市。

  處處烽煙,彷彿仍能聽到子彈呼嘯而過的聲音。

  小森現在還好嗎?

  她忍不住又想哭了!

  林捷坐在她的身邊,輕輕將她的頭按在他的肩上:「不要再想了!睡吧!明天開始又是另外一片天了!」

  明天

  她睡眼迷濛地伏在他的胸前,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一切彷彿一場大夢--

  「雪兒!」一聲咆哮將她震醒。林捷呻吟一聲:「慘了!」

  「雪兒!你給我過來。」

  雪兒笑嘻嘻地從他們身邊奔馳而過:「這飛機上有沒有降落傘?我大概快被丟下波斯灣了!」

  維德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意外地發現雪兒胸前掛著一個護身符,和小威的一模一樣!

  那是卡拉基王族才有的信物。

  小威的在她這裡,那雪兒掛的必是西沙的了!

  她微微笑了起來,在這一片荒漠,原來生生不息的一直是愛情!

  「雪兒!」林奇忿怒地咆哮著,緊追著她而去:「你給我停下來!這次我不把你大卸八塊才怪!過來……」

  「咦?林奇?你又在咆哮了!」不可思議的是--機上的擴音器竟傳出吉兒甜美的聲音:「我在紐約機場等你們。喔,對了!我要看到完整的雪兒。」

  雪兒大笑:「大嫂萬歲!」

  維德忍不住跟著全機的人笑了起來!

  啊!這個神通廣大的家族--

  她再度將臉埋進了身旁男人的懷抱裡,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管他明天會如何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我愛你。」她彷彿聽到他的心臟如此說著……

  啊!捷的溫暖。 

  第十章

  台灣 台北

  她並不意外在信箱堆積如小山的信件中翻到棋寄來的紅帖子。畢竟他們都不是小家子氣的人。

  那大喜的艷紅有些觸目驚心,她卻仍平靜地打開了它,喜宴設在環亞,新郎及新娘的名字都是她所熟悉的。

  就在今天晚上。

  若她現在洗個澡,仍有時間細細打扮,去和新娘互別苗頭,讓棋後悔失去她。

  想到這裡,她不禁啞然失笑,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竟也有了這種無聊而幼稚的想法?

  他們都是成人了,不再是賭氣不吃飯的小孩。

  從那生死之地走了一遭回來,她已真正成長了吧!

  三個月,改變了一切,她的男友已變成別人的丈夫。

  維德草草的梳洗了一下,仍以最平常的打扮出門去。

  到了環亞已八點半,喜宴七點半便正式開始了,  走進門,在門口放下紅帖及紅包,刻意沒寫上名字,也沒給紅貼上署名。

  「小姐,麻煩你在上面簽個名。」男人有禮地朝她微笑,所幸不是她和棋共同的朋友。

  事實上,她和棋幾乎沒有共同的朋友。

  「不用了,我向來沒有名字。」

  這是另一個事實;棋從來沒叫過她的名字,打從他們認識開始到結束,她一直只是她,講電話、見面,都沒有名字。

  她曾好奇的問他如何向他的朋友提起她?

  棋理所當然的說:「記者。」

  所以他們也只知道『那個記者』,而從來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既然如此又何需署名呢?

  她微笑地走進了宴會廳,沒理會那男子無措的表情。

  裡面的氣氛好熱鬧,是按照台灣習俗辦的婚禮。

  照例,新郎新娘是要一桌一桌地敬酒的。

  她站在角落,遠遠地看著他們。

  棋真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不帶半絲脂粉氣的好看,肩膀很寬,身材比例勻稱,他一直是個愛運動的男人。

  新娘看來十分嬌羞美麗,第一次見到她便覺得她和棋是所謂的『夫妻像』,而他們果真結了婚。

  就這樣站在那裡,有種事不關己的荒謬感,彷彿闖進了她不該闖進的世界。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當著他們的面說『恭喜』的風度她還是有的,可是有那個必要嗎?

  已有這麼多人為他們祝福,不會少她一個;而她當然不是來鬧場的。

  良久,突然覺得十分疲憊,畢竟她才剛結束二十幾個鐘頭的飛行,從一個血流成河的戰場回來。

  現在唯一該做的事是回家躺在床上睡它三天三夜、地老天荒、人事不知!

  一個男人在她的身旁半醉地和她說話,她只是禮貌地看著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終於識趣地走開。

  她歎口氣,移動腳步往外走。

  「不喝杯酒嗎?」不知道什麼時候棋已站在她的面前:「我的表弟告訴我,你送來紅包卻不肯在上面寫名字。是份很重的禮。」

  「是嗎?」她微微一笑:「應該的。」

  棋凝視她的雙眸,有些悲哀地:「我找了你很多次,報社的人說你出國去了。」

  是啊!到中東走了一趟,回來時卻已人事全非。

  她仍一逕地微笑:「恭喜你。」

  棋無言地望她,彷彿仍有很多話要說,身後已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你今天是主角!去吧!別讓他們等太久。」

  棋伸出手又頹然地放下,她瞥見他腕上她送他的表已消失,換成一隻價值不菲的鑽表。

  她仍微笑:「我要走了,剛下飛機,很累。」

  「我打電話給你好嗎?」

  她沒有回答,飄然走了出去,背後的注視已與她無關。

  心中釋然。

  棋沒有錯,她也沒有錯,曾交叉的兩條線在經過交點之後理所當然會越離越遠,各自尋找新的交點或與之平行,與之重疊的線。

  逝去了便是逝去了,再如何強求也回不來。可是沒有得到的東西總是美的,她會懷念棋,卻不可能走回頭路。

  走到環亞外面,她深深呼吸一口都市的空氣,感覺自己是真正的活著。

  一支煙伸到她的面前。

  「你又來教我一些惡習。」她喃喃抱怨,卻仍接過來吸了一口。

  「活得像清教徒不見得比較長壽。」他笑著說道。

  「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跟蹤你。」

  「為什麼?」她仰視他美麗得驚人的眸子。

  「因為我需要一個助手。」

  「當助手太委屈我,我是個白虎星。」她微笑。

  「那麼搭檔如何?我需要一個命屬白虎星的搭檔。」

  「去那裡?」

  「答應了嗎?」

  維德斜睨他:「我要先知道目的地和薪資如何。」

  他大笑:「仍算得如此清楚!終身不支薪可滿意?」

  「你這算是求婚?」

  「我們回中東去。」

  「去找小森及大胖?」

  「去不去?」他笑問,眸子卻是認真的。

  「你這算是求婚嗎?」她又問一次。

  「不算。」

  她瞪視著他:「不算求婚,終身不支薪,難不成叫我一輩子當你的跟班?」

  他聳聳肩:「跟你求婚有失我的身份。」

  「謝謝你的抬舉。」她諷刺。

  他笑著擁她入懷,安撫地吻著她的額:「跟你求婚你會拒絕我,而我不打算接受拒絕,我要定了你,不會給你不嫁給我的機會。」

  她偎在他安適的懷抱,突然覺得想哭:「沒找到小森他們我不嫁你!」

  「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為了讓你嫁給我。」

  天上的星辰出奇的明亮,台北幾乎已看不到星斗了,而今夜卻有繁星見證他們的誓言。

  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的懷抱是如此地溫暖。

  呵!天涼好個秋!

  可是自此,她再也不必踽踽獨行,害怕冬夜了!

  天涼好個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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