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聽見她剛剛自己說什麼?她和那個擦鞋的真心相愛!」溫家老爺氣綠了臉,「這種不要臉的話她也說得出口?枉費我讓她去念什麼女中,簡直是丟人現眼。」
似蘭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的臉火辣辣的燃燒著,那一巴掌竟打出她所有的叛逆,「我不會嫁給秦家的人的。就算你們殺了我我也不嫁。」
「你說啥?」他暴怒地吼了起來。「好膽你再說一次。」
「我——」
「阿蘭。」溫太太及時阻止了女兒。「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跟你爸爸說話?」
似蘭頓時靜默,她怨恨地瞪著冷眼旁觀的哥哥和暴怒的父親,雖然她不說話,可是她的眉宇之間卻清清楚楚地寫著抵死不從的堅決。
溫家老爺氣得臉色發青。沒想到他從小疼愛的女兒竟然敢這樣公然地反抗他!」「『去通知秦家的人,就說不必訂婚了,一個月之後結婚、訂婚一起辦。」
「爸!」
他指著女兒,惡狠狠地咆哮著:「你給我聽清楚!從明天開始,不准再去念什麼鬼書!你給我乖乖的待在家裡面準備當新娘!如果你敢踏出這個家一步,我就打斷你的腿!」
口 口 口
他已經快一個月沒看到似蘭了,她沒到學校去上課,問她的同學也沒人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初一急得根本沒心情唸書。
似蘭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不和他聯絡的,一定是發生
了什麼事了。他躲在巷子裡已經很多天了,只見到溫家的
人個個忙進忙出的,卻怎麼也等不到似蘭。
她到底怎麼了,溫家發生了什麼事?
眼看聯考就在這幾天了,可是他卻一點心情都沒有——溫家的大門打開了,傭人的手上拿著刺眼、大紅色的「喜」字貼在門口。
初一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
「喜?」是誰要結婚?溫家俊?還是——
他不敢往下想,趁著沒人看見的時候,他將走到巷子口的傭人拉近陰影中。「是誰要結婚?」
對方嚇得臉都青了,一看到是他,不由得往後看看。「你怎麼還敢來?」
初一的心在剎那間沉到谷底!「為什麼不敢?」
傭人同情地瞅著他。「我家先生說,要是再看到你要打斷你的腿,我看你還是快走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是誰要結婚?」
「當然是似蘭小姐啊,她後天就要嫁給秦家的大少爺了。」
初一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全都流到了腳底——
傭人無奈地搖搖頭。「你快走,萬一被先生還是我們少爺看到了,你就死得很難看。」
「不可能。」初一大夢初醒般地吼了起來廣她答應過要等我的,我不相信。我要自己去問她。」
「不能去。」傭人焦急地扯住他。「去了,會沒命的,你快走,不能去。」
「放開我。」初一狂烈地推開他,往溫家的大門衝過去。「似蘭,似蘭,」
「唉啊。」傭人急得滿頭大汗地。「天啊!你——你怎麼……」
「是誰在那裡鬼吼鬼叫的?」溫家俊往外一看,訝異地笑了起來。「擦鞋的,你居然敢到這裡來?」
「似蘭呢?我要見她屍初一憤怒地著:「似蘭,似——」
「不用叫了,阿蘭去試新娘禮服了,不在家。」溫家俊冷笑著坐在奇子上。「不信你可以自己找。」
「是你對不對?」初一怒氣衝天地揪住了他的領子。.「一定是你在從中搞鬼要不然似蘭怎麼會突然嫁人?」
溫家俊不屑地推開他的手。「你少往你自己的臉上貼金了好不好,你以為你是誰?只不過是個擦鞋的,你還真的以為我妹妹會喜歡上你這種人,不要笨了行不行,你拿什麼去跟秦家比,人家有錢有勢,你有什麼,一個擦鞋箱?」他可憐地朝他搖搖頭。「似蘭就算是白癡也知道要選誰。」
初一愣愣地看著他,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我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你了?為什麼你要這樣千方百計的拆散我和似蘭?」
「討厭,你夠格讓我討厭你嗎?」溫家俊冷冷地笑著。「不過,如果你真的要知道的話告訴你也無防。」他瞇著眼打量初一那一身寒酸的打扮。「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自為是的樣子,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討厭你這種明明自卑卻還要裝成一副清高,不在乎似的人。你什麼都令我討厭從頭到腳。光是看著你都讓我覺得噁心。」
初一定在當場,他望著溫家俊那張對他極度厭惡的面孔——人的感覺是完全沒有理由的,可是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這樣憎恨著另一個人。
就像他現在的恨一樣。
「你們在吵什麼?」樓上溫老爺的聲音威嚴地傳來。「連讓我睡個午覺都不行嗎?」
溫家俊對著初一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阿爸,是那個擦鞋的找上門來了。」
樓上的人立刻衝了下來,那股怒意遠遠地就可以聞出火藥味,「誰讓他進來的?把他給我轟出去。」
「不,今天如果你們不讓我見似蘭,我是不會走的。」
「不走!」溫家老爺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竟然不怒反笑。「你不走是不是,好我讓人請你走。」
溫家的夥計全是做粗活的,他們個個身強體壯,初一沒多久就被打得不成人形。可是他拼著一口氣說什麼都不肯倒下。
他要見似蘭——
無論如何他都要似蘭親口對他說她不是心甘情意的他才會死心。
「老爺,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
「把他給我轟出去。」
他們將初一的身體抬起來狠狠地扔了出去,迷濛中他看到似蘭了……她正從金龜車上下來,她的身邊有個男人親密地扶著她下車,他們有說有笑的,看起來是那麼的幸福。
初一勉強睜開眼睛一那是真的,不是夢——他狂笑幾聲——天哪,他怎麼會這麼笨?天底下的女人原來都是一樣的,原來她們都一樣的。
他將自己從地上撐了起來——今生今世,如果他再相信任何一個女人,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就叫他不得好死。
第七章
那一年,初一沒有參加聯考,他回到鐵工廠之後大病了一場,三個月後他自動申請提前入伍,選的是最苦最累的海軍陸戰隊。
他沒有力氣再去想任何事情,三年期間,他唯一做的就是怎麼樣累死自己,怎麼樣可以存最多的錢。
三年過去,他退伍了,回到台北租了間小房子,苦讀數個月之後參加考試,他考上了T大電機系。
大二那一年,他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開了家電腦公司。在那個時候「電腦」還是很冷門的東西,沒有人會去看好那樣一個完全未知的行業。第二年,合夥的同伴一個個退出。只有他還苦苦的守著那一家幾乎沒有收入的公司。
可是當他畢業之後,他已經身價百萬,連自己的房子都有了。
那幾年間,台灣的經濟像搭了太空梭一樣,急速起飛,電腦業、資訊業頓時成了最熱門的行業之一。初一搭上了這班通往成功之路的快速班機;在兩三年間,他的事業像吹氣球一樣急速擴展。他的訂單多得接不完,他每天工作十八個鐘頭還不夠應付那些財富進門的速度。當他再度回到迪化街已是十年之後。那一年他正好三十歲一。
口 口 口
1986年元旦前夕。
溫家的大門深鎖,殘破的門窗顯示那裡已經很久沒有整修過了。當年溫家在迪化街曾經可以呼風喚雨,可是
幾年過去,他們卻已經變成那裡的二級貧民。
他幾次托人查過溫家的狀況;那股憤怒的恨意十年來從來沒從他的心裡消失過,如果不是憑藉著那股恨意,
或許他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死在外島也說不定,可是他還活著——活著回來復仇。
當年溫似蘭嫁給秦家是一樁賣買婚姻,溫家高價賣了最鍾愛的一個女兒,換來了生意上的便利,挽救了一時的慘狀;但是那並沒有維持多久,溫家俊很快的就把溫家的財產雙手奉送給賭場。隔沒多久,他連自己也賭了進去,現在正因為詐欺而被關在牢裡。
溫家的老爺在女兒嫁出去的第三年腦溢血半身不遂躺在床上,正因為家產全落在溫家俊那個敗家子的手上,所以溫家才會沒落得那麼快,那個時候,就算溫家有十個八個溫似蘭也救不了他們更何況他們沒有。
溫似蘭嫁到秦家,名義上是大少奶奶,實際上也只不過是他們家的高級傭人。秦文雄其實和溫家俊一樣並不懂得守成,在秦家老爺將家產分給三個兒子之後,最落魄的就是秦文雄,所不同的是他並不好賭,他所有的錢全花在女人身上,一個又一個女人挖空了他所有的錢,到頭來連房子都抵押掉了。
他知道——因為秦文雄的債權人就是他。
沒有人想到他林初一也會有這麼一天。現在他是全台灣最大的電腦製造廠商,他擁有好幾家工廠,分公司在北、中南各有一家,經銷商遍佈整個台灣。如果他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