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倌……」
旖倌望著他那為難的神色,忍不住難受地重下眼;她心裡明白,他根本不打算聽她的話。
旖歡總是驕傲自己的丈夫是個多麼忠實的朋友;旖歡總是說男人有男人該做的事,既然女人無力反對,還不如讓他安心的去!
但是,她做不到……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這種情況!
天知道,她多麼害怕再來一次生離死別!
「旖倌,再幫我一次……」
「我已經死了一個姊姊了。」張旖倌顫抖地笑了笑。「我也只有一個姊姊可以死,現在你還想要求什麼?你還想再讓我死一個姊夫?還是再死幾個
兒?」
夢遠終於深吸一口氣,勉強地微笑。「煥然,不要勉強了,你留在台灣吧!張小姐說得對,你已經欠得太多了,而且孩子們需要你,我和葛無憂回香港去就可以了,這件事你別再插手了。」
崇煥然痛苦地閉上眼睛,這種情況早在他的意料之內,只是沒想到旖倌的反應會這麼強烈。
葛無憂看著張旖倌。「旖倌,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三個孩子沒地方去吧?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煥然根本沒得選擇;如果奶不肯幫這個忙,我們只好把孩子寄放在別人的家裡,他們是奶的
兒、是奶姊姊的孩子呀!」
「少拿我姊姊來威脅我!」張旖倌咬牙切齒地怒視葛無憂。「如果連這些孩子都留不住他,那我又何必幫忙?如果連他都不在乎,那我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反正他去了香港,回不回得來都還是個問題;如果回不來,這三個孩子早晚都要成為孤兒,還不如早點適應沒爹沒娘的生活!」
「張旖倌!奶真的這麼無情?」葛無憂氣得脹紅了臉。
「你說得對!我無情,我無情也是跟我姊夫學來的!」她說著,並猛然轉身大步邁了出去。
「旖倌!」葛無憂不可思議地吼了起來。「奶……」
「不必叫了,她不會回來的。」崇煥然澀澀地打斷他。「旖倌就是這樣的,她說不幫就不會回心轉意,這件事是沒得商量了!」
「你這個小姨子的脾氣,真是叫人不敢領教。」葛無憂愣愣地看著張旖倌的背影。「她發起脾氣來,可真是六親不認,說什麼都沒用。」
是啊!同樣一張面孔,旖歡看起來平凡無奇,可是旖倌看起來卻艷麗得叫人移不開視線;同樣的教養,旖歡溫柔似水,旖倌卻暴烈得令人難以置信。
「既然她不肯照顧孩子們,那麼……」夢遠勉強地微笑。「煥然,你還是留下來吧!我已經給你們添加了很多麻煩了,或許事情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麼糟。」
「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我不能坐視不理。」崇煥然無奈地揮揮手。「奶不必替我傷腦筋,我會想到辦法的。」
「不必想了,乾脆把他們留給我吧!」
「凱羅?」
魏凱羅牽著崇寶的手走了出來。她的臉色仍然蒼白,血紅的傷口看起來令人怵目驚心。
崇煥然連忙扶住她。「奶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好難看!」
「大概是沒什麼事了。」凱羅笑了笑;笑容牽動傷口,她忍不住將五官縮成一團,打趣說:「不過很痛倒是真的。」
葛無憂讓出沙發,讓凱羅坐下。
她看著他們三個人凝重的神色,問:「怎麼?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既然找不到人照顧他們,那就把他們交給我吧!除非你們不信任我!」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凱羅看看他們,然後轉向崇寶。「喂!你和妹妹們先和我住一陣子,如何?」
崇寶點點頭,根本不看自己的父親,就直接說:「好。」
「孟先生他們……」崇煥然仍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孟齊和黎若星站在客廳的另一頭,凱羅聳聳肩。「若星,我可不可以招待三位小客人?」
黎若星無奈地瞪著她。「我說不行也沒用,反正奶都已經決定了;要是我不答應,奶一定會自己帶著他們跑去我看不到的地方,那還不如把奶留在身邊,我還放心一點。」
凱羅齜牙咧嘴地笑著,說:「看吧!一點問題都沒有,反正我這個樣子什麼地方也去不了了,乾脆留下來帶小孩好了。」
崇煥然感激得幾乎要落淚了。「真的很謝謝奶!」
凱羅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說:「好啦!那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回香港,明天就走!」
「凱羅,奶為什麼要幫他們?」若星不解地問著:「奶為了他們已經差點連命都丟掉了……」
「別問我,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她咕噥著,聳聳肩。「大概是緣分吧!我總覺得似乎和他們特別有緣。」
「和誰有緣?是葛無憂?還是那個崇煥然?」
「都有。」
若星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凱羅,奶是不是愛上他們之中的哪一個了?」
「可怕的問題。」她吐吐舌頭。「奶這樣問,我怎麼回答嘛?」
「照實回答嘍!」
「我知道,我這樣做會給奶和孟齊帶來很多的麻煩,說不定還會因為這樣而為你們惹來殺身之禍。可是……」
「別扯開話題,我問的不是這個。」
魏凱羅歎口氣,她半躺在床上,表情十分迷惘。「我不知道!」她坦白地又強調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說一句不知道,就想打發我?」若星不滿地斜睨著她。「信不信?我找阿俐來治奶?」
「我真的不知道嘛!」凱羅冤枉地嚷了起來。「如果我知道的話,會不告訴奶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上了某個不該愛的人了,我更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三個孩子的老子,還是放浪不羈的黑社會頭頭!反正不管是愛上了任何一個,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更何況他們回香港之後,說不定就再也回不來了!我想有什麼用?」
「問題不在於他們回不回得來,問題在這裡……」若星指著凱羅的心口。「這種事逃避也沒用的!不過,如果奶要我選的話,我會選葛無憂。」
「葛無憂?」
「嗯!」若星笑了起來。「奶不覺得你們很像嗎?一個熱愛自由,一個放浪不羈,你們倆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嘛!要是葛無憂肯放棄香港的事業,那就更好了,你們可以一起去流浪啊!」
「說得跟真的一樣。」凱羅咕噥著,撇撇嘴;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要想到葛無憂,就會想到東方夢遠。「葛無憂和東方夢遠之間,難道奶看不出來嗎?」
「我又不是瞎子。」若星理所當然地回答:「可是東方夢遠大概是那種比奶還遲鈍的女人,她和葛無憂、崇煥然之間的情帳怎麼算都算不清楚了。」
凱羅瞪著她。「奶明明知道,還叫我去趟這渾水,我和奶有仇啊?」
「就是因為我跟奶無冤無仇,所有才跟你說這些啊!」若星拍拍她的手。「凱羅,奶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無所謂不對,是目前無所謂,可是奶總要面對的,奶不能一直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如果我可以呢?」
「那就會有遺憾。」若星笑了笑。「而我是知道奶的,奶這個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遺憾」!」
若星出去之後,凱羅陷入了苦惱的沈思之中……
晚上突然決定替崇煥然照顧三個孩子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怎麼會這麼不顧後果的把危險往自己的身上攬?她和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今天莫名其妙地險些去了小命不算,現在還為了某種莫名其妙的理由答應了替崇煥然照顧孩子……
難怪若星會問這種問題,事實上連她自己都在問為什麼?
或者是為了誰?
崇煥然和葛無憂的面孔直在腦子裡打轉!
她忍不住瑟縮一下!這種感覺簡直比腦子裡有小矮人在開嘉年華會還慘痛!
天啊!
混亂的一天終於過去了。記憶中打打殺殺的日子有很多,但像今天這樣五味雜陳的卻還是頭一次。像今天這樣在短短幾個鐘頭之內便走過人生悲歡離愁的從來沒發生過!
他們三人漸漸地懂得了什麼叫「恐懼」。過去他們個個是悍不畏死,更不知道什麼叫「恐懼」;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恐懼」!
「恐懼」是因為心有所
;「恐懼」是因為生命再也不是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
「夢遠……」
東方夢遠站在陽台上,靜靜地凝視著小港口那寧靜的夜色。
葛無憂走到她的身後。「就這樣站在這裡?隨隨便便一把長口徑的獵槍就可以要了東方會少主的一條命。」
「我還不打算死的時候,誰能要了我的命?」
葛無憂淡淡地笑了笑,然後挪了步子,更靠近她的身邊。「傲氣不減當年!」
「你不也是嗎?」夢遠看著遙遠的漁火,輕輕地說著;說話的尾音將她拉進時光隧道,她回憶起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當年葛無憂和崇煥然投到東方會的門下,葛無憂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將來會是東方會裡最重要的一個人;如果奶想統領東方會、統領整個香港,那麼奶最好對我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