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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沈亞

  她又何嘗不想坐起身來,投進他的懷抱裡,告訴他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可是她又怎能拿自己脆弱的心再度冒險呢?她已無法再隨任何一點傷害了。

  更何況還有何安琪,還有方群智。

  她怎麼能背叛群智呢?手上的戒指仍留有他的指紋,她要如何向他交待?

  太遲了!一切真的都太遲了。

  荊遠達在鄰房中,和他不遠處的那對小兒女一樣無法闔眼,他們之間那困難重重的愛使他不自覺的想起了過去。

  當年的他不也是那樣沉溺在愛情之中而不可自拔嗎?這四十年來他一直想不透的是當年的華香梅為何不肯跟他一起走?

  那時兵荒馬亂,戰火熊熊的燃燒在大陸上的每個地方,而他是個窮學生,不要說船票,他甚至連一張車票也買不起,可是香梅不同,她的家庭雖稱不上富有,卻也是大陸上有名有姓的人家,她可以逃的。

  但她卻躲得遠遠的,不肯見他的面,不肯和他走,反而是蘇紅玉給了他船票,和他一起在倉惶中遠離神州。

  上了船他才開始後悔,他不該丟下梅兒一個人孤單單的在那個地方,她是那樣的脆弱而害羞,這四十的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悔恨自己當年的無情。

  現在知道她和自己一樣平安的生活著,他釋然了,疑問卻也同時再度出現。當年的華香梅為何不願意和他一起走?

  ※  ※  ※

  幽暗的鋼琴酒吧內,方群智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坐在他對面的何安琪寵溺而縱容的看著他,就好像母親在看著她的兒子頑皮犯錯時擁政愛民。

  他煩得想將酒潑在她的臉上!這樣惡毒的女人為什麼在面對他時會有這種天使般的面孔?

  她那種:你是我的唯一的表情叫他連最基本的謊言都無法開口,更別說是套她的話了,他有十足的罪惡感!

  「還想不出報復的方法嗎?」她柔聲問道。

  「我說過那麼多種,你連一種也不同意。」他粗聲暴躁的回答。

  她縱容的朝他微笑:「把韓拓打一百頓也解決不了問題,開除荊泰生也不是什麼好辦法,何況你說的方法裡面沒有任何一種用得上我。」

  「那到底要怎麼辦你說好了!」他順水推舟的把問題丟給她。

  「把荊泰生在董事會上除名如何?年底的大會快到了,我有她出賣公司的證據,我們當著她的面好好羞辱她一番!」

  他暗暗心驚,如果他一直沒相信何安琪有多狠毒的話,現在他算是見識到了!

  「那韓拓呢?就這樣放過他?」

  「當然不是,把荊泰生和韓拓永遠分開就是對韓拓最好的報復,原先我以為你會娶荊泰生的,現在——」

  「我不會娶她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甜蜜地微笑:「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娶她,所以才要想啊!」

  方群智直視安琪的眼:「你不是真的有他的孩子了?」

  「我——」安琪迅速住口,仔細的打量方群智,這是她最後的一張王牌,如果方群智不是真心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聳聳肩:「如果是真的有,那只好你嫁給他了,萬一沒有我們再另做打算。」

  何安琪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你要我犧牲一輩子的幸福當你的報復工具?」

  「話不是這麼說,反正你跟他有了孩子當然想要嫁給他,我雖然討厭韓拓,但他人也還不錯,你跟著他不會吃苦。」

  「他恨我!」

  「那很公平,反正你也恨他。」

  何安琪盯著他:「你真的不明白我對你——」

  他猛喝口酒,目光灼灼:「不要對我說那個!我不會再信任何女人了!」

  「我不是荊泰生!」她不甘地反駁。

  「那有什麼不同?我本來也以為她不同於別的女人。」他有些不耐:「你到底有沒有韓拓的孩子?」

  她冷下臉:「不用你管,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一定會讓他們永遠都不能在一起就夠了,說不定我還真會嫁給韓拓!」

  他心驚膽顫仍強自鎮定:「你說真的?」

  「看看就知道。」

  ※  ※  ※

  方群智喝了一肚子的酒回家便倒回沙發,群美立刻自房間裡衝了出來:「怎麼樣?騙到她沒有?」

  「你真是個好妹妹,也不管我的死活一進門就問這個!把我說得像個老千似的!」

  「你快說好不好?那麼多廢話!」她咕噥著,仍蹲下來替他脫去外套和置松領帶。

  群智歎口氣:「何安琪真是密不透風,怎麼問都沒有用,幹壞事她可比我精明多了。」

  群美急得跳腳:「那怎麼辦啊!她老是拿小孩來威脅,泰生又是個死腦筋,再這樣下去他們永遠也無法再在一起!」她氣得大罵:「那種女人還跟她客氣什麼?乾脆一棒子打昏她,丟進醫院去檢查不就得了!」

  她突然停了下來:「對啊,這真是個好方法,我怎麼一直沒想到?」

  他猛然翻身坐起:「方群美!我可不准你胡來!」

  「什麼胡來,你們這些人都太注重什麼君子風度了啦!我可不是什麼君子!」

  「不行!她手上還有對泰生不利的證據,除非讓我找到解決的方法,否則我不准你亂來!」

  群美嘟起唇:「那麼麻煩!我都快受不了了,誰像你那麼有耐性跟她磨!」她斜睨群智:「你該不會掉入她『愛的陷阱』裡了吧!」

  他翻翻白眼:「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剛從一個悲慘的愛裡跳出來又迫不及待的跳入另一個?」

  這次換她聳聳肩:「很難說,失戀的男人通常都很需要安慰。」

  「謝謝你啊!你真是懂得適時提醒我。」他澀澀回答。

  「哥,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容易,可是——」

  群智搖搖頭,蹣跚的走進他自己的房間。

  群美黯然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已失去光彩的身影。

  很不容易?這豈止是很不容易便可以形容的?他以為他很理智、很灑脫、很——傻!

  他真的是個大傻瓜!

  ※  ※  ※

  「你再這樣下去公司會垮。」偉平拿掉他手上的煙和桌上的酒瓶。

  「讓它垮好了,反正沒有泰生它早就垮了。」他迷濛的回答。

  「她救你的公司不是要讓你弄垮它的。」

  韓拓漠然沒有表情的臉寵白得像一張白紙:「那你要我怎麼樣?不要跟我說什麼振作起來這類的廢話,我辦不到。」

  「我猜也是。」偉平歎口氣,逕自倒了杯酒:「何安琪造成的殺傷力真是可怕,你千不該萬不該居然跟她有了關係,沒幾個女人能忍受這種事的。」

  「現在說不會太遲嗎?」韓拓瞪著他手上的酒杯:「給我一杯酒。」

  「免談。」偉平將他手中的酒一仰而盡,酒瓶及杯子全都放到外面去:「再喝下去荊泰生永遠不會跟你在一起,因為你很快就會醉死!」

  韓拓呻吟:「我到底該怎麼辦?她根本不肯見我!」

  偉平和韓拓是多年的老友了,他從未見過他如此沮喪!換作過去的韓拓,他頂多聳聳肩,像揮掉灰塵一樣將那女人的身影揮到腦後,而這次他卻是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

  偉平緩緩地笑了起來:「韓伯父最近好嗎?」跟方群美在一起,人想要老實,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  ※  ※

  泰生心不在焉的攪動著已冷的咖啡,精巧的小匙在杯中碰撞出清脆的聲音,叮叮噹噹地響在午後空寂的咖啡店裡。

  群智點著煙,自淡淡紫色的煙霧中看著病後一直沒再胖起來的她和她清瘦的臉上那抹陰暗憂鬱的神采。

  他一直覺得泰生很美,是那種會令人心領神會的美,她沒有很突出的五官,但組合起來卻有一股深沉內蘊的光彩,散發著優雅又帶點哀愁的氣質。

  他曾經幻想有一天要將她臉上那抹永遠驅不走的哀愁化去,掛上她難得一見卻迷人至極的甜美微笑,而現在——他知道他是永遠做不到了!

  「泰生,我們解除婚約吧!」

  她猛然抬頭,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卻沒有一絲受傷害的表情。

  「你並不愛我。到現在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和我在一起你一輩子都會痛苦。」

  「你——」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困難的開口:「為什麼突然這樣說?你以前——並不在意!」

  「以前我太自私了,也太自大了,我以為只要我愛你便可以改變一切,但現在我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我無法改變一切。」

  泰生沉默地低頭。冰冷的咖啡變得有一點苦澀,她輕啜一口,這是不是現在群智的心情?

  「我和你訂婚便是答應了你的求婚,以後我會當一個好妻子和好母親,你不必在意我。」

  「那我該在意誰?」他輕嘲:「我怎能和我的枕邊人永遠同床異夢呢?我並不是個很寬大的男人,我說過我的愛情很經不起考驗。」

  她迷惘地抬頭,眼中透出些許的驚慌:「是不是韓拓去找過你跟你說了些什麼?」

  群智憐惜地輕拍她的手:「我是和韓拓見過面,不過是我找他的,我知道他是真心愛你,而且被何安琪陷害,你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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