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和辛亞蔻互視一眼。「那你為什麼還不去睡,已經快三點了!」
「我睡不著,而且我還要等一個人。」
「等人?這麼晚了你還要等誰?」
海兒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等一個朋友,他一定會來的!」
石磊看起來有些緊張,但又不知要說什麼,只楞楞地盯著女兒看。
海兒有點內疚。
當初她回台灣時,他很希望她能和他們一起住;辛亞蔻不是小家子氣的女人,她也希望她能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卻石磊沒有照顧到她的遺憾,但她不肯。
她並不是不喜歡他們。
石磊是她的生父,一個為了她的母親陰鬱傷心十多年的男人,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愛她,一個相隔十多年才知道的女兒。
她也喜歡辛亞蔻;亞蔻有很活潑富正義感的性格,現在她著好友的廣播節目做企劃,成天打抱不平,是很可愛的女人。
但是海兒不想麻煩他們。他們是夫妻,而她只是一個小孩,一個並不屬於那個家庭的小孩,她不想介入其中。
「放心吧!爸爸,我並沒有交壞朋友,小海很好,連小叔叔也喜歡的!」
他又是一楞,半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每次海兒叫他,他都是這種反應。既感動,又愧疚!
辛亞蔻輕輕扶著他的手,溫柔地望著他。她知道海兒對他的意義——
摩托車的聲音傳了過來,海兒快樂地跳了起來!「小海來了,爸,阿姨!我要下去了,你們不用擔心我!」
他們還來不及說話,她已蹦蹦跳跳地下樓,那身影像是歸巢的小鳥般急切?br>?
石磊走到落地窗前,正好看見海兒奔向摩托車上的人,他有些黯然地歎了口氣。
亞蔻來到他的身邊,倚在他的肩上,看著海兒投入來人的懷抱之中。
「海兒長大了……」 「你很遺憾沒有見到她成長的過程對不對?」
「嗯。」
亞蔻擁抱著自己的丈夫,溫柔而深情的:「你知道海兒也愛你的!」
「我知道,但十多年的距離是無法拉近的。」石磊將頭靠在妻子的頭上,聲音有些沙啞:「一個……我永遠不能接近的女兒……」
「我們也可以生的。」她低聲地偎在他的懷中。「可以有另一個女兒,或者兒子。」
他輕輕撫著她的發,傷口被她的溫柔所撫平——
是啊!海兒永遠也不會屬於他了,雖然他是多麼深愛那麼好動又美麗的孩子,但她永遠都不會屬於他。
「你真的願意?」
辛亞蔻笑了起來:「當然願意,以前我擔心你的心在海兒的身上,或許不想這麼快有我們的孩子,但是現在也該是時候了不是嗎?」
他歎口氣,用力抱緊她,說不出自己心裡的感覺,只是眼角——濕潤了!
賣花的女孩不知道你有沒有讀過「賣火柴的女孩」這一則童話?我讀過,也看過卡通,一直深深地記得那女孩臉上深刻的哀愁與祈憐。
在現實生活中,想必在報章雜誌上,你也曾看到關於賣花的女孩那些新聞吧?我也看過、買過,那小女孩臉上瘦弱愁苦的笑容使人心酸!
在KTV裡,她們一間一間推銷她們的花和檳榔,賣的其實並不是那些東西,而是人的同情與悲憫之心;如果你可以花一千元上KTV,自然也可以花一百元買她們臉上有些呆滯的笑容。
我不知道她們有著什麼樣的父母或扶養者,我只知道背負在她們身上的,是可怕的金錢壓力及沒有快樂可言的童年!
那些女孩,有時免不了要讓酒客們捏捏她的小手小腳,免不了要為了一百元而喝一杯酒或抽一支煙。在白天裡,她們還要因為上課不專心,功課交不出來,考試考不好而受到師長們的責罰。
我不知道什麼叫「兒童福利法」?
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一種虐待?
你看過那樣的女孩嗎?她們只比雛妓好一點點!
我見過雛妓,十二歲,山地女孩;她操著山地腔的國語告訴我,她已經替她爸爸買了一幢房子,現在還要再為哥哥買一幢,也許還可以供弟妹上大學。
她的語氣裡,有著虛弱的驕傲。
你知道有許多孩子就是這樣長大的嗎?
當我看到那樣的孩子,我不忍心不給她錢買一束即將凋零的花,但我知道我是錯的,我知道我甚至不該給十決錢向一個小孩買口香!
因為有嫖客,所以有雛妓,那麼是不是也有人卑劣地利用了我們的同情心而逼迫這些孩子們出來賺錢?
可是我知道我還是會買,因為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個病重的母親,殘廢的父親——
我們的社會好富裕!
但我們社會上的許多角落仍然好黑暗。
什麼是「兒童福利法」?
有人可以站出來為她們說幾句話?
多麼希望再也不要見到那樣的孩子了!因為我不知道,我究竟是真的幫助了她們,或是將她捫推向更深的深淵!因為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被卑劣地利用了,而成為殘害她們的幫兇!
請——在黑暗的角落。
點一盞燈。
第五章
忠孝東路上的清晨很冷清。一夜的繁華過後只留下紙醉金迷的殘影,彷彿濃妝美人遲暮但依然清麗的容顏。
九名清道夫推著手推車在重新整理地上的垃圾,偶爾駛過的車輛也顯得有些疲憊,不復夜裡的狂囂。
小海和誨兒坐在路邊行道樹的大盆子上,手中都握著熱騰騰的咖啡輕輕喝著。海兒的身上還披著小海的大皮外套,瑟縮在他的身旁。
他們在等待日出。
這便是年輕的好處,任何瘋狂的舉動都理所當然似的不需要理由,也沒有理由。
「不知道小叔叔現在怎麼樣了!」海兒輕輕說著,語氣中有一絲茫然和憂愁。
「他會役事的。」小海篤定地回答,望著她;「你和他的感情很好?」
「嗯。」海兒點點頭。「小叔叔很疼我,以前他每次到日本去都帶我到處去玩,我還教他說日文呢!我放假的時候回台灣來,他也會放下一切陪我,連女朋友都不理呢!」她說著輕輕地笑了起來;「在別人的眼裡,小叔叔大概是個不太幽默的人,可是其實他很好玩的。寶兒每次都說小叔叔是大白鯊,我想他不笑的時候是有點像大白鯊!」
小海靜靜地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但他明白應辰離對海兒的重要性。
「你會救他的,對不對?」
他看著她:「如果他真的是無辜的。」
「他當然是無辜的!」海兒的表情彷彿是受到悔辱似的。「我瞭解小叔叔,他才不是那種壞蛋!一定有人陷害了他!」
「那我當然會救他啦!」
她開心地點點頭,全然信任地倚在他的身邊。
他們是擁有特權的;這樣的年輕,這樣的放肆,可以全心信任某一個人而不問理由,不怕受到傷害! 與其說是基於愛情,還不如說是源自他們純真的性格。
信任是種奇怪的特質,當人們滿心狐疑的時候最容易遭到背叛,而人們也總會鬆了口氣說:看!我就說吧!彷彿慶幸事情的發展在自己預定的路線上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孩子的信任是不容易遭到反叛的,雖然當被欺騙時所受的傷害也最重。
海兒安心地啜飲著她的咖啡,其實並不明白為什麼那麼篤定自己會這樣全心信任他,只知道小海既然答應了她,那麼他一定會遵守承諾的! 可以就這麼簡單地付出自己的心和感情,而且相信必定不會受到辜負,是多麼幸幅而且幸運的事! 突然,前方的巷道之中出現兩條人影,她忍不住驚嚷起來;「小海!那是小四和小傑!他們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噓!」他輕輕撫住她的嘴。「不要讓他們聽見!· 她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可是他們為什麼會在一起?」
「當然有他們的理由。」小海望著他們的方向,眼神閃動著思考的光芒。
「小海!」
他朝她安撫地微微一笑。「不要擔心,小四知道他在做什麼的!」
「我覺得……」海兒蹙起眉嘟嚷:「我覺得這一切好像是項陰謀,而且和每個人都有關係。為什麼會這樣呢?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被人設計了!最後的那個人是誰?」
「可能是和這一切最沒關係的人。」他也咕噥。
「你什麼都知道,可是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她瞪著他指控。
小海笑了起來,那沉思的眼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瀟灑和滿不在乎。「你太聰明了,可是還不能告訴你呢!」
「才怪!」她不屑地嗤道:「你一定在心裡笑我笨!是不是?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要不然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她說著忍不住發起脾氣來,將手中的咖啡扔在垃圾筒裡起身走開。
「海兒——」
「不要叫我!」她惡狠狠地瞪他。「我就是笨!怎麼樣?可是笨人也可以生氣的!我不要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