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以為你付不起。」我搖搖頭。「只是我這幾個月一件案子也沒替你找到,這薪水我領得心虛而已。」
「你已經很盡力了,」方藥苦笑的放下掃把。「那不是你的錯。」
我們都知道是誰的錯,是老陳存心要封鎖方藥。
老陳在廣告界放風聲,說方藥這個人做事不負責,和舊公司之間還有財務上的糾紛——廣告界很小,大客戶也就那麼幾家,這種流言傳輸的速度比什麼都快。老陳這樣一搞,還有誰敢將案子發給方藥做?
原本看起來善良的老陳,手段居然這麼狠毒;而原本暴躁易怒的方藥卻由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一句壞話,我真的有點生氣。
「方藥,你不覺得應該和老陳談一談嗎?他做得實在大過分了。」
他一句話也不說,拿起掃把又開始掃地。
「方藥!」我上去阻止他,一碰到他的手才發現他的體溫高得驚人。「你怎麼這麼燙?」
「大概有點中暑……」
「那你還來上班!」我搶下掃把,將他安置在沙發上坐好。「天哪!你正在發高燒,我送你去看醫生。」
「我不想看醫生。」方藥的眼睛出奇明亮,額頭的溫度也高得嚇人。「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行,今天是星期六,星期天又放假,我想不會有什麼客人打電話來的,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
「你沒得選擇!」
方藥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看了我好半晌,他突然微微苦笑了起來:「真的?我好像真的沒什麼選擇……」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是公司?還是衛琳?
方藥的家裡亂得恐怖,牆角還堆著一整箱的泡麵。看到這種情況我才知道他的情況有多慘。
一股心痛的感覺隱隱約約浮上心頭,看著他狼狽的想遮掩些什麼的表情更教我難過。「方藥,你去休息吧。」
「你要走了?」他有點焦急的拉住我的手:「先別走……」
「我不會走的。」我握住他的手,溫柔的送他上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替你買退燒藥。」
「我不用退燒藥。」
方藥拉住我的手,我一個踉蹌跌在他身上,兩個人的重心不穩,登時跌在他的沙發上。「方藥,你還在生病呢。」
他一句話也不說,因為高燒而顯得特別明亮的眼睛裡燃燒著某種奇異的火焰。我心裡同樣醞釀著某種既期待又覺得害怕的情緒……
方藥的唇熱切的貼上我的,纏綿的程度令人銷魂。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火熱的肌膚燒灼著我微冷的背脊。
「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是這樣了……」
他喘息的喃喃訴說著,我躺在他的懷中微微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從來沒想過有這一刻,方藥的心跳是那麼的急切,他需索的吻狂熱得讓人發昏。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了,腦中一片空白,而身上的每一絲神經全都戰慄吶喊著解放——
「方藥……我們不可以這樣……」我同樣的喘息著,他的手在背後解開了鈕扣,那唇似乎無所不在的啜飲著我的肌膚。「方藥……你還有衛琳……」
他脫掉我的衣衫,火熱的肌膚接觸到冷空氣讓我不由得打個冷顫,他立刻將我擁入懷中。他的肌肉鍛煉得十分完美,那有力的手將我的雙手高舉過頭,他的唇在我的頸項間呢喃,而他的胸肌溫存的摩擦著我裸露的肌膚——他撩撥著我每一絲理智、每一絲狂野原始的衝動。
「勇敢一點……讓我愛你……接受我的感情……」他在蓓蕾之間低語,輕噬著柔軟的肌膚。
我再也無法思考,只能仰著頭,無助的接受他的愛撫……
他無所不在的手、無所不在的唇,他的口中喃喃地吐出愛的言語,每一個動作都觸碰到我最敏感的核心,每一次顫抖的撫摸都教人無法呼吸。
勇敢一點——腦海中彷彿聽到他喘息的呼喊聲。
我的指甲深陷入他的背肌之中。我聽到兩個人放肆的呼喊,那狂野的呼叫聲是我所發出的嗎?那熱切需索著愛情的女人是我嗎?那狂放的迎接他的愛情的女人、那不顧一切投入愛情火焰中的女人真的是我嗎?
一再以生命撞擊的肉體,一次又一次的燃燒著兇猛的火焰……我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驀地拱向方藥,在最巔峰的時候感到方藥鬆懈的顫抖,感到自己呼吸之間的火花。
我也能愛,我也能接受。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是個完整的女人。
我的母親是個出奇快樂的老大大,我常常奇怪為什麼她生性如此樂觀開朗,卻會有我這樣個沉默寡言而且沒什麼幽默感的女兒?
早年家裡生活並不富裕,五個孩子的家計相當沉重。我父親身體不好,健康情形尚可的時候,偶爾打打零工貼補家用,其它的收入全靠母親一個人在路邊擺設水果攤維生。我是老三,上面有一個哥哥、一個姊姊,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他們都是很快樂的人種;你知道嗎?就是那種任何笑話都可以讓他們發笑的人類,就算那笑話已經被傳誦過一百次,他們還是會很快樂的大笑。
現在我大哥和母親一起經營水果行,我姊姊遠嫁屏東的果農,兩個弟弟一個在服兵役,另一個則沒天沒地的唸書準備考大學。
從小,兩個弟弟有大哥、大姊照顧,水果行有媽媽照顧,我唯一的工作是陪父親散步。
也許因為我與父親的性格最接近,父親也是屬於沉默寡言的男子,終年病痛讓他很難快樂,看著妻子一個人撫育五個孩子更讓他鬱鬱寡歡。我常常陪著他坐在河堤上,無言的看著河水和夕陽。母親老是說我太常與父親在一起,才會感染出如此沉悶的性格;她說幼年時我是最喜歡笑的一個孩子,動不動便吱吱咯咯笑個不停,是她與父親的開心果,誰知道長大以後會變得如此沉悶呆滯?
放三天連假,我回去替母親過生日,家人齊聚一堂的歡笑還是沒能把我心裡的鬱結給打開。
夜深人靜的時候,母親來到我的房裡,溫柔的看著我:「什麼事情不高興?看你一個晚上都傻傻的。」
我苦笑兩聲,母親終究還是最瞭解我的人。我把換工作的事情、與俊朗分手的事情告訴了母親,她在床畔坐了下來,看了我幾秒鐘之後才開口。
「你真的不愛他了?」
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我已經想了三個月,還是沒有答案。「我只知道我不能嫁給他,嫁給他不會幸福的。」
母親看上去有點失望,她一直很期待我嫁人,畢竟我已經二十九歲了。這幾年俊朗斷斷續續來過家裡幾次,母親與父親對他似乎都有不錯的印象,好幾次母親半開玩笑的問我,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給「掃地出門」?
附近鄰居也給了母親很大的壓力,他們總愛問你們家老三什麼時候出閣?母親原以為我和俊朗不會有問題,誰知道我終究還是拒絕了俊朗的求婚。
「我是不知道你的心裡怎麼想啦,不過女孩子眼光也不要太高,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再嫁不出去喔,將來真的會沒有人要。」母親歎口氣,念了幾句之後又笑了。她看著我,以一種朋友似的神秘語氣問:「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有新的男朋友?」
「沒有啦。」
「煤油?我看是醬油喔,你啊沒有其他的男朋友,為什麼人家跟你求婚你不要?你和他在一起也很多年了。」
「媽!」
「好啦,不要媽啦,你的事情我不管了。你喜歡嫁給誰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母親揮揮手起身,眉宇之間還是洋溢著奇怪的笑意:「今天晚上你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有個姓方的先生打電話說要找你啦,是不是他?」
「方藥打電話給我?」我意外了,有什麼事情這麼急?「他有沒有說什麼事情?」
「沒有啦,他只說叫你打電話給他,他會等你電話。」母親眉開眼笑的說著:「你有新的對象我就放心了啦,下次有機會要記得帶回來給我和你爸爸看看。」
「媽——」
母親起身走了出去:心裡早認定方藥便是我的新男朋友。我歎口氣,不知道要如何解釋……電話就在旁邊,我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他?想了幾杪鐘,終究還是拿起話筒,撥通了方藥的電話。
方藥接電話的聲音還是悶悶的,讓人不由得不擔心他的重感冒。「你還好嗎?我媽說你晚上打過電話給我?」
「沒什麼事,我只是要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去接你。」
我握著話筒的手泌出了微微的汗水,原本微涼的天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惚熱起來。
「方藥,我自己可以坐車回去。」我不要方藥以為我們上過床,我便會像普通的女人一樣黏住他不放;肉體關係和精神上的關係完全不能混為一談,這種道理然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