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去的病歷我看過了。」
她一僵,全身的神經都緊了起來。
她在紅燈前停下車子:「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但那並不表示我同意你的做法,過去的事並不是你的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把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而且斷送自己的一生。」
「我不想談這件事。」她僵硬地回答。
谷之涵重新駛動車子:「逃避是最笨的,過去你借由外力來逃避,而現在你封閉自己,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皇宇,他是真心愛你……」
「谷小姐。」
之涵專注地看著前方,沉靜地再度開口:「我的確沒資格干涉你的事,可是希望你仔細想想,我不是你妹妹周凌芬,而林皇宇他不是崔健宏,過去的事不會重演,也不可能重演,放過這次的幸福,或許你將悔恨終身。」
「阿敏?是你嗎?」他欣喜地問,臉轉向門口。
「你怎麼知道?」她意外地走了進來:「我都還沒開口呢。」
阿凱自然地伸出手:「聽開門的聲音,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就算我真的瞎了也無所謂,現在我已經可以辨音識人了。」
她握住他的手笑罵:「傻瓜,說什麼傻話?過兩天就可以拆紗布了,現在說這些做什麼?」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是不是不舒服?」他關心地問:「你太累了。」
「沒有。」她勉強的笑了笑:「只是心情不太好。」
「為什麼?」
阿敏坐在他的床沿,那種傾訴的衝動終於毫不保留地發揮:「羅威庭到我店裡去,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正好輕風也過去,全都聽見了,她好傷心,羅威庭追出去,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我剛剛去看凌思,醫院的人又說她出院了,也沒等我過來……」她懊惱地咕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什麼事都不對了,弄得人心好亂……」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臉上掛著笑意:「你就是這樣,什麼擔子都想替人擔。凌思要出院之前來看過我,她說她已經沒事了,會直接回家去,根本不用你替她操心,她會照顧她自己的。至於輕風……」他歎口氣:「下午她也來過,我想她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可是我不知道羅威庭和她之間也有問題,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阿敏抽回自己的手,無奈地:「他說他愛上我了。」
「什麼?」他驚訝地坐了起來:「我以為他和輕風……」
「我也那樣以為,可是你出事後沒多久,他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突然就變了,我還以為是輕風冷落了他,可是看樣子又不是……」她懊惱地輕嚷:「那輕風到底怎麼辦?」
阿凱沉默,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阿凱?」
他澀笑:「你不必打我的主意,也不要以為我是因為她有了羅威庭才下的決定,過去她交過一大堆男朋友我也沒介意過,這次不同,我是真的完全死心了,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男人真絕情。」她喃喃罵道。
「嘿,你這不公平。」
阿敏只好歎息,這幾個月來她歎的氣夠她用上一輩子了。
一切都變了,那麼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什麼都還來不及思考,世界便已莫名其妙地轉了個樣子,人事全非。
不要說當事人吃不消,連她這個局外人都大感意外,不勝唏噓。
「阿敏,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很無情?」他有些憂心地問。
「也不是。」她悵然地:「你為輕風付出的我們都知道,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也不能怪你,我想人都有一個限度,限度之外已非人力多能控制,或許你和輕風是緣分已盡吧,能夠彼此諒解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輕輕噓出一口氣:「還好,我真擔心你會怪我對她太殘忍。」
「什麼話。」她輕笑拍拍他的手:「我沒偏心到那個程度,更何況你也是我的朋友。」
他寬心地笑了起來:「對了,小懷呢?我好久沒見到她了,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我?」
「當然認得,她知道你受傷了,一直吵著要來看你,我怕她吵了你所以一直沒帶她來,如果你精神再好一點,我就帶她來看你。」
阿凱笑了笑:「紅羅卜的誘惑,通常有了誘惑兔子會跑得特別快。」
她也笑了,知道他已完全康復。
或許當多有的代價都已付盡時,人總會心安理得的,畢竟人事已盡。
阿凱一直是個溫柔穩健的男子,她很高興再見到過去的他,比她自己所想像的來得更高興。
「我——真的很抱歉……」
她坐在海邊的堤防上,淚痕猶濕,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她完全混亂。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她失去了她所愛的兩個男人。
是失去誰的打擊大些?
「輕風……」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羅威庭凝視捉海浪,決定至少要對她坦白:「阿凱出事之後。」
「是因為我那時候冷落了你?」
「輕風……」
「是不是?」
「不是。」
「那是為什麼?你告訴我,那是為什麼?」她哭問。
「我不知道。」他同樣的痛楚:「我無法告訴你為什麼,它就是發生了,我也努力過,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悲慘地笑了起來:「你不再愛我了?」
他以沉默代替了回答,心裡浮起阿敏的影子,她貞靜的容顏和他與輕風曾度過的歡笑歲月重疊在一起,哪個鮮明些?他竟分辨不出來,心頭的痛楚愈演愈烈。
「啊,我明白了。」她慘笑起身:「你們這些男人,當時口口聲聲都是愛,一旦變質就只剩下抱歉……」
「是嗎?」他隨她起身,凝視她的眼:「公平點,也對自己坦白點,我愛上阿敏是我的錯,那你呢?你愛著安中凱就無罪嗎?」
輕風仍是一逕地慘笑,眼底卻不再有怨怒:「對,我是自找的,我從來沒有認真過,可是一旦認真才發現事情全走了樣;我幼稚、無知,這一切都是報應,可是……」她哭著狂吼:「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錯的?當初為什麼不說這一切只是場遊戲?當初為什麼不說?你們全都責怪我任性,都說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都說我是咎由自取,都說我該為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負責,我是錯了,可是當我要回頭的時候,卻沒人肯給我機會。你們不是當我是孩子嗎?孩子不都有認錯的機會嗎?為什麼不肯給我?那不過都是你們的借口……」她哭得聲嘶力竭地,聲音到了後來只剩下破碎的嗚咽:「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
「輕風。」他握住她的雙肩,心痛得無以復加:「對不起……我真的……」
她哭著投進他的懷抱,傷心欲絕地:「什麼都來不及了,阿凱不再愛我,你也不再愛我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無言,只能擁著她,撫著她的背……
這一切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還能挽回嗎?
海浪在寒風中嗚咽捉,似乎正在宣告:
一切都來不及了。
第九章
兩個失去愛情的女人
她絮絮叨叨地 哭訴著 他的無情
她說 聚少離多 冷落忽略
便是她 所有的情節
那樣的場景 彷彿也曾在心中浮現
只不過 由我口中流洩出來的
是彼此相依時 那份 無可替代的 溫暖
她哀哀切切地 痛責著 他的冷漠
她說 在愛情的溫度 由沸點降至適溫時
他再也不曾 為彼此尋求快樂
任由 愛情的指數 終降至冰點
在這個時候 我想起了你
思索著 你將以什麼樣的心情想起我
那些愛情的公式 早已不去理會 只是含笑
思念著——思念著——彼此幸福時的容顏
甲女:你悔嗎?可願再回頭?
乙女:不(斬釘截鐵地)!太痛苦了。雖然仍愛著他,卻無法再回頭。
但我不後悔,決不!那你呢?悔否?可願回頭?
甲女:不(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後悔。愛仍未逝去,不能回頭,因為所有的溫柔都已付盡——在我的心裡。
她將所有的幸福 包藏以痛楚
彷彿擔心 將 被那曾有的喜樂 擊敗
而我將所有的痛楚 包藏以幸福
仍然擔心 時光將洗去
彼此最初時 纏綿的臉
P.S
今天她又撥了電話過來 沉湎在同樣重複的痛楚之中
泣訴著的 仍是相同的情節 無法解脫
我想 她 其實早已失去了她的愛情
執著的 無非是痛楚之中 仍保有對方的快感
掛上電話之後
我再度編織 那微乎其微 曾短暫存在的幸福
織成一件大衣 披在身上
裝載痛苦的口袋 刻意地忽略了它
走出門去 依舊當個瀟灑女子
惹來無數 對 大衣 投以欽羨的目光
而 對你的怨懟 忿恨 傷痛 與苦楚
總在 脫下大衣
清晨的那一刻
隨著淚水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
席捲而來
谷之瀚回到他與林皇宇一起承租的房子裡時,一進門即看到林皇宇在喝酒,一臉陰鬱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