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蔻……「一直在房裡的夢夜來到她的身邊輕輕擁住她:」別難過了……「「夢夜!」她哭著摟著她:「我不要再被選擇了,那些孤兒院裡的噩夢不要再來一次了!我不要!我不要再有那種感覺!」
夢夜無言而感傷地歎息——
是該怪石磊還是怪命運?
石磊的猶豫已經很明顯了,他不知道自己該狠心放了哪一邊,而受傷最重的卻是亞蔻。
她們都憎恨自己無法掌握的未來,她們都憎惡那種等待著被宣判命運的無力感,她瞭解亞蔻的感覺,因為她也一樣。
可是——就有那麼多的事是他們無能為力的。
「海兒好像已經知道了。」應辰愚黯然地坐在床上:「她沒問詳細的情況,可是我想她心裡一定很想知道的。」
岫青替他拉好被子,眸子溫柔:「你擔心她知道之後會離開你?」
「有點。」他苦笑著承認:「不過我更擔心她心裡會難過。」
她微笑地伏在他的胸前:「你希望她知道嗎?」
他歎口氣輕輕撫著她的發:「想,也不想,海兒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但她也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這是任何人都不能剝奪的權利;可是我也怕她會離開我,或者心裡留下傷痕,我不要我們父女的感情受到任何影響!」
「你怪不怪我?」
「怪你什麼?」
「是我堅持要留在台灣才會發生這些事的,如果我們早回日本去,也許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他溫柔地撫著她的背:「這是無法避免的,早晚有一天都會發生,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何必怪你?」
她抬頭凝視丈夫的眼,那裡面只有絕對的信任和溫柔!
她輕輕歎息。在這些年之中,她和他不但是對恩愛的夫妻,更是對忠實的好朋友。
應辰愚的家族十分龐大,在他日漸不良於行時,便把船公司交給家族裡其它兄弟打理,自己偶爾才到公司巡視一下情形,其它絕大部分的時間裡,他們都在一起,而且是待在家裡。
辰愚的脾氣並不是很好,在他感到沮喪的時候,他也會大吼大叫來表示他的不滿,發洩他的怒氣,畢竟他曾是個十分優秀的運動員,但他從未為此而責怪她,即使他的腿是為了救她而受傷的!
這些年來,他們日日夜夜相對,從六時間的相處中學習彼此包容,也學習友誼——一種他們之間從未擁有過的情感。
初嫁給辰愚,他奉派到日本建立分公司,當時她懷著海兒,總是在他轉過身之時偷偷哭泣,幾乎完全不與他說話。
辰愚一直知道她的心裡有別人,至今她仍不明白當年他怎會提出求婚。
但他娶了她,溫柔耐心地對待她。
她在生海兒之時由於身體太虛弱,險些死在產房之中,他在產房外對天立誓,只要她可以平安生了孩子,今生今世他寧願只有海兒,再也不讓她冒任何危險!
往後十多年,即使她提出要求,他也不肯答應她,他甚至去做了手術以防止意外發生。
辰愚是個奇特的男人,他一心一意要得到她的愛情,對她的感激棄如敝展;在他們還未相愛之前,他們一直分房而居,直到海兒出生的第二年。
她會有全然瞭解他的一天嗎?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能夠與他廝守終生是她最大幸福!
「你這幾天好像很不開心?」
岫青從他的胸前抬起頭來:「還記得石磊嗎?」
他立即警戒起來,謹慎地:「你以前的朋友。」
「是。他的妻子我認識。」她歎口氣「當年我因為一時心軟而讓他們知道我沒死的消息,沒想到那後果現在才發生,石磊和他的妻子正為了這件事而鬧離婚,而亞蔻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了,我很內疚!」
應辰愚仍是小心翼翼地:「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問問你的意見。」她握著他不安的手:「我希望他們像我們一樣幸福,更何況為了我還活著,就扼殺了三個人的幸福不是太不值得了嗎?」
「你和石磊見過面了嗎?」
「沒有。」她握住他的子貼在自己的頰上:「那天我到海邊去正好遇見他,不過他跌了一跤,是我送他到醫院去的,但他並沒有認出我。」她聳聳肩「他跌得暈倒了。」
他並沒有因為她的話和表情而發笑,他的心思仍住留在他不安之上。
「辰愚?」
他搖搖頭,努力讓自己自不安中逃脫出來,卻發現那並不容易辦到!
岫青凝視他的眼輕聲開口:「你還是不放心?」
他澀溫一笑:「恐怕,不過我不會阻止你的,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只是千萬要記得回來!」
她淡淡地笑了笑,擁著他的肩「放心!這才是我的家,我會回來的。」
石水仙坐在她的客廳之中,不停地抽著煙努力想鬆懈自己的神經,卻更加煩躁,她不斷地將煙點燃抽兩口然後按熄滅,一再重複這些動作。
「媽!別人會以為我們家著火了!」石中玉無奈地關掉電視:「你到底怎麼了嘛?這兩天就一直見你走來走去,要不然就是猛抽煙,你知不知道光是這兩天你就死掉多少細胞?會老的!」
她歎了口氣,再度燃起一枝煙:「中玉,我問你,你要是知道你老子是誰你會怎麼樣?」
石中玉不太在乎地將腿放到沙發上:「什麼怎麼樣?總之是不會哭著去找爸爸就對了。」
「我是說真格的!」
「我也是說真的!」石中玉望著母系:「而且我早知道了。」
「你知道?」她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的?」
「他來找過你。」
石水仙愕然地盯著女兒看:「他來找過我?」
「是啊!你正好到高雄去看哥哥了,只有我在,他還叫我不要告訴你。」石中玉攤攤手「所以我就沒說啦!」
「他叫你不要說你就沒說?」
她點點頭理所當然地:「幹嘛要說?人家是大將軍,而已又有家庭,說了又怎麼樣?」
石水仙沉默下來。
是啊,說了又怎麼樣呢?她知道了又如何?
聖千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當年他還是個小軍官時他們相戀,在舞廳裡。往後兩年他們是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可是他一陞官便不再明著來找她,那時她就明白了他們之間是不可能了!
在他的心裡什麼都比下上肩上的梅花,什麼兒子女兒都一樣,然後他結婚了,娶了個名門閨秀。
那天她也參加了他的婚禮,挺著肚子去的,當天她就離開了他,沒多久他又找了來,看他出世的兒子,他們又在一起半年多,聽說他那纖弱的妻子險些因此而精神崩潰。
一年之後他調職,而他們從此沒再見過面,八、九個月後她生下中玉。
女人都是很笨的!
她明知道他什麼都不能給她,而她卻還心甘情願替他生孩子。
這些年來她把孩子們都養大了,而自己仍孤家寡人一個!
「媽,即使哥哥知道了也沒什麼關係,他不會認他的。」
她強忍著淚看著女兒,中玉坐到她的身邊摟著她輕輕開口:「哥哥的脾氣我最瞭解了,也許他一開始會有些不能接受,可是過了就好了,他仍然會是你的好兒子,你擔心什麼?我現在不就還好好的在你身邊嗎?」
「我不是擔心你們,我是擔心聖千巖那個死老頭!你哥哥要不去找他還好,萬一你那死腦筋哥哥發起瘋來跑去找他,那臭老頭干就不會罷手了!」
「不會吧?」中玉沉默著:「哥哥去找他做什麼呢?沒道理啊!」
石水仙歎口氣:「我也希望不會,萬一要真發生了可就扯不清了,我一直希望聖星宇不要將這件事說出來,那小子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了……咬……」
中玉只有拍拍母親的肩以示安慰,其實她們也是無能為力的,畢竟這些事都在她們的能力之外。
當年見到聖千巖她沒有任何感覺,若不是他那充滿感情的眼神,她不會知道他就是遺棄了他們的父親。
而知道了究竟又如何呢?
血濃於水,連續劇上那種充滿激動的場面並沒有出現,她心中原有的那一絲淡淡的恨意也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在她眼前那個成嚴的中年人對她並沒有任何意義。
當她年紀根小時或許有意義的,但當她大到不需要父親的時候,他和街上成千上萬的中年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為此,她羞愧過好一陣子,以為自己是個冷血的人。但繼而一想,或許世界就是這樣的,想必石磊也會和她一樣。因為他們都不過是他的一枚精子,一個因意外而產生的結果而已。
重新投入工作使她暫時忘掉那糾纏不清的感情事件。她歡迎忙碌,歡迎一切可以使她暫時忘卻痛苦的事物!
銀歡在大學畢業後一直在電台工作,由節目助理升上了主持人的位置,她所主持的節目風格相當生動活潑,訪問的人層面也相當廣泛,從歌手、演員到企業家、街頭小販都有,方式分成現場訪問和錄音訪問。現場訪問自然是由銀歡自己擔綱;而她的工作便是錄音訪問,造訪那些無法到節目中作訪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