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駱軍下意識地抬頭,便看到楚陽在他身後,臉上帶著溫和的表情。
他表情冷冷地接過煙。
「別希望我說謝謝。」
「我也沒想過要那兩個字。」
回頭一看,屋子裡人影幢幢,看來正忙著,關駱軍沒好氣地說:
「不在裡面指揮大局當皇帝,出來找我抽煙?」
楚陽歎口氣,關駱軍的心情他自然可以瞭解,他雖然瞭解卻又說不出任何能改善彼此關係的話。他只能無奈地笑了笑。
「你別以為我就這樣認了。」關駱軍的眼神堅決,直視著前方說:「我和小雙已經有十幾年的感情了。我不相信她真的會為了你而放棄我,就算她是,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關駱軍……」
「我會跟你爭到底的。」他起身,將抽沒幾口的煙扔在地上。「你最好不要犯任何錯誤。因為我會等在旁邊,隨時把小雙帶回我身邊。」關駱軍說完後,頭也不回的往屋內走去。
楚陽看著關駱軍毅然決然的背形。
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受到挑戰,但是關駱軍卻絲毫不敢輕敵——一個讓他真正感到感脅的對手。
「先生,你們大批人馬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子柱著枴杖搖搖晃晃地走到楚陽面前。
楚陽一回過頭,那老人家一看到他便驚住了。
只見老人家大睜著雙眼,那嘴張得老大,滿臉極度驚恐之色。
楚陽也被他的表情震住了。他連忙上前想扶住他。
「老先生——」
「你……你……」老頭子急著想逃開。
「老先生?」
「楚……孚……」他的胸口大剌剌地起伏著,話才剛說完整個人便往後直挺挺地倒下。
「楚先生!!」
△△△△△△
工作人員替她在二樓收拾了一個房間供她更衣,被嚴重破壞過的房間收拾過之後情形並沒有改變多少,充其量只是乾淨了一點,牆上胡亂塗鴉的痕跡雖然年代久了,但依稀可見,上面寫了個鬼字。
鬼?呵!她可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的存在,只知道就算真有神鬼,她也不會讓他們壞了她的好事。
她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情擋了她的路!!
她出生在香港和大陸交會的窮鄉僻壤地方,小時候窮得得偷東西才能養活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如果真的給了她什麼好處,無疑只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見到喜歡的,便伸手去拿。因為你不拿,東西就是別人的。在她的想法裡用偷的和用買的其實沒什麼分別,目的都是要拿到手,只是手段略為不同罷了。
她看著那勉強還能用的梳妝台,輕輕地梳著自己烏黑亮麗的髮絲。
她能成功,不是因為遇到什麼真人、什麼機運,而是因為她夠強悍、夠狠毒。
別人不敢拿的,她敢拿!
別人不敢踩的,她敢踩!
有什麼好猶豫的?
人生下來什麼都沒有,人死了一樣什麼都沒有,為什麼不趁著還能爭、還能搶的時候儘管去爭、去搶、去享受?
她不會任由自己的年華逝去,因為她不允許自己有老的一天。
鏡子裡那張艷麗的面孔本不該爬滿老朽的皺紋,她不能忍受自己活到七老八十的時候還坐在椅子上細說當年。
她想要的,現在就要。如果要不到,她寧可去死。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得不到。
她冷冷地看著鏡子裡那陰森冷笑的女子。
沒錯!可怕的是要不到,要不到就是失敗,而失敗唯一的下場就是死。
死得壯烈些,死得讓別人遺憾些,死得讓所有活著的人都感到後悔。
後悔他們沒讓她得到她想要的。
△△△△△△
上海人民醫院
「那位老先生怎麼啦?」
護士小姐聳聳肩說:
「休克吧,人老了身體就不靈光,可能是受到驚嚇之類的,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便沒事了。」
護士說完轉身便走,態度相當冷淡。
小丁遠遠地朝他們走來。
「楚先生,我們到處都問過了,那老先生沒有家人。我們到他棲身的地方,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這件外套。」
楚陽接過衣服,那衣服破舊不堪,不知道穿著這種衣服在寒冬裡他該如何御寒?
「這裡面有他的身份證明,他叫王大。」
「他醒了。」小雙輕嚷。
床上的老人微翻翻身,嘴裡嘟嚷著些模糊不清的話。
「老先生?老先生?您醒一醒。」
王大迷迷糊糊的到有人叫他,他微微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是冷芳倌的臉!
他霍地坐直了身子,他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緊緊抱住若葳。
「芳倌呵,我想你們……想得好苦哇……」
「啊!!」鍾若葳被王大抱得莫名其妙。
「救命呵,這是怎麼回事呵!?你們快叫他放開我啊!」
他們七手八腳急忙拉開他,可是王大始終不肯放手。
他們都走了、死了。留著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在這世界上。
「夜上海」沒了,只剩下一座經過戰火洗禮過後的廢墟。
經過這麼多年後,認識他的人愈來愈少,他的傳奇故事再也沒人要聽。他多麼想念過去的那些日子,多麼渴望再看一眼過去的那些朋友。
「芳倌啊,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想你們真的快想瘋了!每天在上海市區走來走去……芳倌……」
「去叫護士!」
若葳見這老頭哭成那個樣子,一時也心軟了,她拍拍老頭子的肩安撫道:
「老先生,您仔細看看清楚,我不是什麼倌,您的年紀當我父親都嫌太老了。」
王大淚眼迷濛地抬起眼睛。
眼前的女人是芳倌沒有錯啊,除了髮型、衣著不同之外,其它一切的一切都是芳倌。
他搖搖頭說:
「我不會認錯,當初蘇真帶你來的時候還是我親自驗的身,怎麼可能會錯?」
「你在說什麼鬼話呵?!」
王大肯定地點頭,眼角在突然瞄到在芳倌身邊的杜小全時便激動的一手捉住小全的手。
「你看你看!連小全都在!這還騙得了人嗎啊!我懂了,你是怕我再逼你回『夜上海』是吧?你放心吧,『夜上海』老早就沒了。事情都過去四、五十年啦--」他點著頭,然後猛然頓住。
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都過去了,眼前的芳倌、小全怎麼都還跟當年長得一模一樣,一點也沒有變老?!
王大的臉頓時蒼白得毫無血色,握住小雙的手也劇烈顫抖起來。
「完了!完了!他又要昏倒了。」若葳頭皮發麻地大叫:
「醫生呢?快來人啊!護士……」
王大再度直挺挺地倒回床上,只差沒雙眼翻白、口吐白沫,大家全嚇壞了。
「這下可怎麼辦?」
若葳一干人無計可施的看著王大。
看來他們是遇上瘋子了?
若不是瘋子,怎麼可能一次錯認那麼多人?!
△△△△△△
「你覺不覺得這個地方好奇怪?」小雙和楚陽走在上海人民醫院旁的公園裡蹙著眉輕輕問道。
「嗯……」楚陽贊同說:「是有點奇怪,而且你不覺得我們走過的地方全都不並常嗎?」 小雙微微笑了起來。
「是不尋常,難道跟你談戀愛都是這樣的嗎?」
「談戀愛?」楚陽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反問:「你覺得我們之間就是這樣?一場戀愛?」
「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楚陽睨她一眼,她臉上有促狹的笑容,他歎口氣說:
「是,是一場戀愛,與別人的戀愛沒什麼不同。」
「楚陽!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小雙輕嚷著。
他輕笑起來,握住她的手。
「誰讓你逗我?」
「討厭……」小雙發嗔的抗議。微抬起頭,一幕熟悉的景像出現在她面前——公園的正中央天空露出一截教堂尖塔。
她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片段的話語在她耳邊揚起——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這是我即將娶你為妻的地方」
「到時候會有許多人來為我們唱歌……」
「全世界的人都會為我們唱祝福的歌……」
「小雙?小雙?」
小雙楞楞地回頭,楚陽憂心地注視著她。
「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不……不……我只是好像……」小雙不由得甩甩頭迷惑地環顧四周說:「我只是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我不知道……」
「來,我們回醫院去吧,你這樣子真的太累了。」楚陽輕輕扶住她,上海的陽光雖然不強,但對他們這群繞過大半個地球的人來說還是烈了點。
「等一下……」小雙痛苦的抱住頭說:「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小雙!」楚陽連忙扶住她。「怎麼啦?哪裡不舒服?」
「楚陽……我好怕……」小雙恐懼地緊緊抱住他說:「我真的好怕,為什麼我老是這樣?我是不是真的快瘋了?」
「小雙!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楚陽心疼地看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雙顫抖地摀住自己的臉。
「我不知道……自從遇見你之後一直都這樣。老是看見奇怪的影像,聽到奇怪的聲音……」她整個人抖得好厲害。楚陽不得不用力抱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