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清楚,她連命都不在乎了,當然不會拘泥於什麼貞操,她只是單純地厭惡他,不屑讓他沾染身子罷了。
但是無妨,只要得到了她的身,慢慢的,她的心也會被他降服。
他是這麼想的,也確信這一回,她必然不得不向他低頭。
「說到底,你要的也不過是這具身體。無所謂,給你就是了。」輕輕地,她笑了,從沒見她笑過,毒郎君短瞬地失神,她笑起來,竟是這麼傾城艷絕,美得令人無法呼吸。
眼見那抹詭魅的笑,君楚泱心知有異,想拉住她,阻止她做傻事,一時之間卻使不出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起身,一步步緩慢地走向毒郎君。
「不……不要……問……問愁,不要!」他使出全身的力氣,費力低喊。
她頓住步伐,半回過身。「你介意?」
「介……意,我相……當介意。」他不要問愁為了他而傷害自己,他擔不起。
「既然如此——」她笑容加深,皓腕一揚,手中立時多了把匕首,她眼也沒眨,手起刀落,朝自己的胸前刺下,深深地。
「問……愁……」君楚泱沈痛喊道。他已極力想阻止了,沒想到她還是選擇了最極端的做法——兩敗俱傷。
毒郎君震駭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做了什麼。
「你不是要我的身子嗎?拿去啊!如果你對一具屍體還感興趣的話,那就只管來拿!」她一步步走向他,直到在他面前站定,唇畔笑意都沒褪去半分,但是在此刻看來,卻淒詭迷魅得教人心悸。
「你——你當真性烈若此?」宛如教人給扼住了喉嚨,他幾乎擠不出聲音來。
怎會愛上這樣一名女子?竟倔傲得寧死也不向他臣服……
「你想不到吧?」對於她不想給的,寧可毀掉都不給他,就算那是她的身體也一樣!
她知道他心痛,因為他愛她,有過無數女人,卻獨獨戀上了她。
問愁笑得諷刺。抽出匕首,飛濺紅花眩惑了他的眼,就在那一刻,他失神悸痛的那一刻,匕首落下的位置,成了他的心坎。
「你!」他驚愕地瞪住她,不敢相信。
「你敗在愛上我,見不得我死;但我不愛你,我不怕你死,所以你會死在我手中,懂了嗎?」
她利用了他的心痛,利用了他愛她的弱點。
「下輩子千萬別惹女人,尤其是一個冷血的女人,你惹不起。」
「你……會有報應的……總有……一天,你也會……死……於心愛的男人之手……」
「那又如何?」帶著絕美的笑容,她冷冷地看著他痛苦。
「你……解藥……難道不怕……他死……」捂著血流如注的胸口,他痛苦地喘息。
他話太多了。問愁面無表情地施力,將匕首壓得更深,看著他斷氣,然後才輕吐出一句:「我會自己找。」
她強撐住最後一縷神智,動手搜尋。
對毒,她比毒郎君更拿手,她知道哪一瓶藥解得了夜尋香之毒。
她會救君楚泱。這一生,她就只愛過一個男人,她不會讓他死!
在力氣罄盡前,她倒入君楚泱懷中。「服——下!」
手一鬆,他掌心多了顆赤艷丹丸,在跌入黑暗之際,她依稀望見了他眸中的悲切。
第五章
椎心刺骨的痛,毫不留情地侵入每一根知覺神經,吞噬了她所有的感覺。
問愁呻吟了聲,撐起恍如千斤重的眼皮,一張寫滿憂慮的面容倒映眼底。
「問愁——」他輕喚,聲音溫柔得像是怕驚嚇了她。
「泱……」如絲如縷的音調,輕得不具重量,若不凝神細聽便會消散風中。
但是他聽到了。
那是心的共鳴,他聽到了她未出口的憂切。
「我很好,問愁。」
她手指頭連動都沒有,但他卻清楚她想做什麼,輕柔地執起她的手,貼上他頰畔。「我在這裡。」
掌心傳來真實的溫暖,是他,他沒事了。
感覺自己又再度棲回他腿上,她唇畔逸出輕淺而滿足的歎息,安心閉上了眼。
「真好,我又是病人了——」
再一次醒來,已是三天之後的事。
尖銳噬骨的痛依然沒饒過她,而令她眷戀的守護,也依然沒離開她。
她沒開口、沒移動,只是盯住他專注的俊雅側顏。
察覺到來自於她的凝注目光,正在換藥的君楚泱微抬起頭。「弄痛你了嗎?」
她搖頭,仍是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他。
君楚泱也不說什麼,放任她去將他看個夠,處理傷口的動作,放得更柔。
她這回是傷在靠近心口的位置,不得已連兜衣也得褪下,她的身體幾乎被他看得差不多了。
處理完傷口,門也正好在這時被推開。
「咦,問愁姑娘,你醒啦!」辛夷端著藥進來,見著她顯然很開心。「你都不知道,我家公子擔心得要命呢!」
是嗎?他擔心她?
問愁仰首望向他。原本清華俊逸的臉容,如今多了幾許憔悴……
「我昏迷多久了?」
「十來天啦!而且這十來天裡,公子一直不眠不休地在照顧你,都沒離開你半步呢……」
「別多嘴,辛夷!」君楚泱輕斥。
「噢。」辛夷悻悻然地閉上嘴。
他只是感動嘛!
在得知問愁姑娘為了救公子,不惜豁出性命後,他對她就全然改觀了。原來問愁姑娘愛公子這麼深,並不是他原先所以為的那麼殘忍無情。
呃……也許她還是殘忍無情啦,可是對公子至少是全心全意的。
所以從今以後,他也要拿她當主母般敬重伺候。
「問愁姑娘,起來喝藥了。」
「不要。」膩著君楚泱的大腿,不捨離開。
君楚泱輕歎。「我可以抱著你。」
如果是這樣——「好。」
君楚泱扶起她,謹慎地不去牽動傷口,讓她安穩地偎靠在他胸懷,一手圈住她,辛夷趕緊將藥端上,讓君楚泱一匙匙的餵進她嘴裡。
「苦嗎?」他瞧她皺緊了眉。
辛夷倒也伶俐,反應迅速的捧來滿盤蜜李。
君楚泱正欲伸手去取——
「我可不接受尋常的喂法。」她緊盯著他的唇,意思很明顯。
伸出的手頓在半途中,君楚泱在她露骨的暗示中微微窘紅了臉。
辛夷雙唇抿得死緊,一副想笑又不敢放肆的模樣。
真好玩,他那個世人眼中神聖不可侵犯的公子,又被佔便宜了。
能夠三言兩語就令公子失去平日的鎮靜沉著,也只有問愁姑娘有這能耐了,愈想就愈覺得她和公子好相配!
「差點連命都沒了,還敢開我玩笑。」君楚泱一臉無奈,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問愁揚唇,笑得有點冷。「我這一生都在殺人,相當清楚如何入刀最致命,如何下手能保命,我知道我死不了。」
「那萬一失誤呢?再也不許你這麼做了,聽到沒有,問愁!」他忘不掉那一刻的震撼,忘不掉她不顧一切的決絕神色。
雖然她嘴上說得篤定,但他知道,她其實沒有絕對的把握,否則不會在那一記回眸中,對他笑得淒美而眷戀——
她竟為了他,不惜以死相搏!
一直都知道,問愁心底對他有著依戀,卻不曉得,是那般的癡狂濃烈,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必須救你。」這就是答案,是她所有瘋狂行為,最簡單的解釋。
一名不在乎生死的女子,卻深深執著於他的生與死。
「傻瓜!」他閉上眼,首度真心而溫柔地擁抱她。
傷口有些兒疼,但她不在意,嬌顏揉入他懷中,貪戀地掬取他柔暖的氣息。
他或許並不清楚,她並不是想調戲他,而是真的喜歡碰觸他的感覺,喜歡他身上溫煦祥和的氣息。
她討厭白色,因為那樣的純淨是她所沒有的,只會讓她更感到自身的污濁。
師父頭一回在她面前殺人時,她身上穿的,便是一襲象牙白的衣裳,飄逸得像是個小小仙女,她愛極了。
可是當那些死去的人的血跡,漸漸染上她的衣裳,刺目淒艷的痕跡,令她驚悸。
從那天之後,她再也不穿白衣。
習慣殺人後,身上沾染血跡的次數多了,不知打何時起,她便只穿紅衣,一身火艷的紅,讓她看來更加嬌媚,也更加危險。
她一直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喜歡白色,尤其見過毒郎君後,人人說他翩翩瀟灑,她卻只覺那身白衣令人作嘔。
遇到君楚泱時,他亦是一身不染纖塵的白,氣質干掙得不像是塵世間的人,是那麼的空靈飄逸,讓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想擁有。
同樣是一身白衣,毒郎君讓人看了刺眼,君楚泱卻令她感到安逸舒服。
於是,她明白了,她和毒郎君都是屬於黑暗中的人,不配擁有那樣純潔的顏色,也因為這樣,才會令她難以自已地深深戀上了她所沒有的事物……
習慣了她深刻而放肆的探視目光,君楚泱不再閃避,從容迎視她。「想什麼?」
「別走,我想抱著你。」
「這樣你不好睡——」
「無所謂。」她不想放手。仰頭輕問:「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