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在洞穴進出,她練就了一身不怕蛇鼠的功夫,不再畏懼它們爬到她身上囂張,她漸漸變得無動於衷,甚至可以冷血地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那是她生存的法則。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變得陰險邪毒;為了生存,她從不對師父所交代的任務產生質疑;為了生存,她可以睬著他人的屍體而過,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
露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夢中竟見到洞穴中那個可憐無助的小女孩,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也許是被席恩封在水晶鏡中,邪魔法漸漸消失所致,否則事隔多年,她早忘了小女孩的模樣,此刻居然還能回想起來,實感意外。
小女孩擁有黑瞳、黑髮,看起來和她十分相像,但她們有一點是完全不同的,就是眼神!小女孩的眼神純淨無邪,與她的妖邪陰狠有如雲泥之別。她們是不同的,她無法想像自己可能會有回歸純真的一天,那對她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你在哭泣嗎?」小男孩的聲音由外頭傳入鏡內。
露的頭緩緩轉動,恍如千斤重,她迷惘地看著鏡外的輕鴻,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她有在哭嗎?沒有啊!臉頰雖是冰涼的,但沒有淚水,他怎麼會說她在哭呢?
「我指的是你的心。」輕鴻指著自己的心口。
她的心?她有心嗎?她是個無心之人,怎會哭泣?待在水晶鏡中一久,腦子的運作愈來愈慢,身上的邪魔法漸漸消失,而她更提不起勁去思考,她幾乎快變成活死人了。
「我看見了你的心在哀鳴、悲泣。」輕鴻平靜地陳述所見,並非有意要窺探她的內心,而是她心底深處傳來的悲哀令他無法漠視。
她的心在哀鳴、悲泣?!這是她今生聽過最好笑的笑話,輕鴻還不瞭解她已是無心之人嗎?
「你和你的師父一樣,總愛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她低啞著聲音輕喃,已無多餘的氣力以正常的音量說話。
「你恨我師父嗎?」他再問。
「我會變成今日這副德行,全是拜他所賜,你認為呢?」她冷冷一笑。她身上的痛苦未曾減輕過,但她已痛到麻痺了,再也無力抗拒。
「我不希望你恨師父。」明知不該同情她,輕鴻仍是忍不住同情了,剛剛他瞧見了她從小所遭受到的待遇,莫怪她長大後會變得冷血無情,這全是環境的關係,怎能全都怪她。
不知為何,近來他的能力突飛猛進,已慢慢可以窺探人心,所以他才能看見她那顆滿是傷痕又孤寂的心。
「你是他的徒弟,當然如此希望。」她嘲弄地說,疲累地合上眼,喃喃道:「我恨他。」
現在的她是靠著強烈的恨意撐過痛楚,若不是對他的恨意在支持著她,她也許會瘋掉。
「師父認為這樣對你而言最好。」不願見師父被她怨恨,輕鴻急忙為席恩說話。
「是嗎?」她諷刺的揚揚眉。假如席恩這是對她好,那她還真不敢想像他若是對她不好時會糟到何種程度。
「憎恨並不能解決問題。」輕鴻勸著她。
「憎恨卻能令我活得更快活。」她早已不知沒有憎恨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我並不這麼認為,唯有愛才能拯救你的心靈。」
輕鴻難過地搖搖頭,露是在以最可怕的方式折磨自己的靈魂啊!
「愛?什麼是愛我不懂,也不想去懂。」多陌生的字眼!
「你懂的,只是你不願意去懂。」過去可怕的回憶使她遺忘了如何去愛,只要她願意,一定可以找回那種能力。
「那你懂得愛嗎?席恩可曾教你什麼是愛?」她反問他。
席恩也是不懂愛之人,與她比較起來,他並不會高尚到哪兒去,他可以對眾人和善,就是無法擁抱敵人,這樣的人太情緒化,根本不適合當祭司。
她倒覺得輕鴻比席恩更具有成為祭司的資格,莫怪席恩對這小男孩要求甚高,想必是打算讓他擔任下一任的祭司。
輕鴻定定地著著她,久久才道:「師父教導我的是大愛,並非個人小愛。」
「難道小愛不適合你嗎?」突然襲來的痛楚讓露輕呼一聲,隨即緊咬著下唇強忍下接踵而來的疼痛。
「你沒事吧?」眼看著她痛苦難耐,輕鴻好想為她稍稍解除痛苦,可惜他的能力不足,無法解除師父的法術,唯有眼睜睜看著她受苦。
冷汗直流,露奮力搖首,吃力地道:「我沒事,我還忍得下。」
疼啊!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她依然承受不住過多的痛楚。
「將來的你會是個比席恩更稱職的祭司。」良久,露虛弱地稱讚輕鴻。
「我希望能當個好祭司。」輕鴻衷心期望自己能成為優秀的祭司,完成祭司的使命。
「你也贊同我的話?」她好笑地揚眉。原以為輕鴻會反駁她的話,沒想到他也同意,是輕鴻不再崇拜席恩了嗎?但看起來又不像,她很好奇,同時也想藉著與輕鴻的交談來轉移注意力,不再去想水晶鏡中的正氣加諸在身上的痛苦。
「師父他……終有一天會離開。」輕鴻神色黯然地垂下頭。如果命運可以改變,他希望師父能永遠在他身邊,可惜事與願違,他無法改變已啟動的命運之輪。
「也對,沒有人能永遠存在世間。」露誤以為輕鴻口中的離開指的是死亡。
「其實師父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
輕鴻有感而發,他這個旁觀者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止是露一人在彷徨,素來八風不動的師父亦失了平日的冷靜,行事全變了個樣。
「很簡單,他可以殺了我。」她受夠了折磨,如今一心求死,好換來解脫,懶得再與席恩糾纏下去。她已經徹底地輸給他,將來也沒有勝過他的能耐,她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她的生活頓失目標,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死了算。
「他不會殺你的,永遠。」輕鴻說出與席恩相同的話來。他已看清師父的未來。
「永遠?」露失笑,「不愧是席恩最得意的弟子,說出來的話與他如出一轍。」他們的神情太相似了,想來輕鴻長大後,定會與現在的席恩一樣,無論說話或做事皆是一板一眼。
「你的出現對師父而言是個意外。」他很清楚,如果沒有邪魔女露的話,師父的命將會大不相同。
「他的出現對我而言亦是有我何必有他?他奪走我的所有,我這一生注定要敗在他手下。」她對他解除她身上邪魔法一事仍懷恨在心,她無法不恨,每回想到為了學習邪魔法吃過那麼多的苦頭,卻全毀在他手上,她真的無法釋懷,儘管她知道他是在做他該做的事。
「總有一天你會瞭解命運為何會如此安排。」輕鴻知道她的偏執令她聽不進他的勸告,唯有待時機成熟,她才會發覺命運的奧妙。
「我不想瞭解,也沒瞭解的必要。」她疲軟地搖首,光潔的鏡面映著她艷紅的身影。
命運從未善待過她,她亦不期待會有所改變。她早失去了對抗命運的勇氣,她注定活在黑暗中,唯有黑暗才適合她,沒有人有辦法將她自黑暗中解放,也沒有人會願意沾染一身的黑暗,畢竟她是人人畏懼、邪惡陰險的邪魔女露!
第六章
席恩消失了好幾天,在他消失的這段期間,皆由輕鴻照顧露的需要,兩人常常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有時又無言以對。透過輕鴻的敘述,露得知席恩的離開是為了接回亞克斯心愛的女人。
她不明白為何亞克斯心愛的女人必須由席恩去接回,難道亞克斯不能親自去搜自己心愛的女人回宮嗎?席恩太多事了吧!
強自抑下心中的不快,她沒再向輕鴻詢問有關席恩、亞克斯以及亞克斯心愛的女人三人的事,那些都不關她的事,她可不像席恩那麼好管閒事。
席恩返回神殿時,神情充滿喜悅之色。
露也立刻知道他回來了,因為她察覺到他的氣息,不過她連抬頭都嫌懶,看也不看他一眼,靜靜地躺著假寐。
「我已經找出你的內應了。」席恩對她宣佈。
要找出瑪姬是再簡單也不過的事,露失蹤沒幾天,瑪姬便焦急地四處打探有關露的下落,身份自然曝光。
等他找出瑪姬後,他命人看住她,不讓她有機會在宮內作亂,當然,瑪姬身上的邪魔法亦讓他一併除去。
接下來的日子,他趕到雷瓦家去將亞克斯的心上人帶回,眼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當然為好友高興不已。回到神殿後,露身上的邪魔法已全解除,他更是開心,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從今以後,她再也不得使用邪魔法害人。
聽聞瑪姬的遭遇,露並不訝異,眼兒沒睜,逕自休養。
「你身上的邪魔法已除,你可以離開了。」席恩右掌輕觸水晶鏡,鏡面立即開啟。鏡面一開放,露才緩緩睜開眼,她靜靜地看著外頭,身心及肉體皆不再受水晶鏡中的正氣折磨,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描述內心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