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曾經她深愛過一個男人,而那男人亦視她為珍寶呵哄憐愛。無奈造化弄人,她親手殺了以生命相許的戀人。永遠忘不了擊他下崖時的驚惶與訝然。他深信她不入出手以至於沒防著她;她卻為救人下意識出了手,以為他會反擊的,沒想到他們雙方皆猜錯對方的心思,於是遺憾便造成了。
無法忘懷他落崖前黑眸中深深的不信與憤怒。她想救他的,但慢了一步,因為心裡的震撼過大,使她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逝。
自他去世後,她渾渾噩噩地過了數個年頭,日日全身縞素為他守喪,哀痛的心再也無法為其他男子開放。
有時她會整日怔仲的望著曾沾滿愛人鮮血的雙手;有時她會到蒼松崖上試圖捕捉一絲絲愛人魂魄的蹤影,即使是一小片衣角,她亦心滿意足。只是她由白日等到黑夜,再由深夜盼到清晨,心裡最深沉渴求的願望始終無法達成,她每每在心碎看破後才依依不捨的下山。清麗嬌柔的容顏終年蒙上一層哀愁,自己種下的因,合該自己嘗那果。早在她出手的同時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的下場。但時光若倒轉,她是否會做出不同的抉擇?答案是否定的,她仍會作相同的決定,寧願獨自品嚐失去愛人的悲痛,任由巨痛啃噬著她的心。
她實在無法任由愛人當著她的面殺她的至親啊!
她恍若不屬塵世中的一分子,腳步飄浮,目光迷離,飄飄蕩蕩隨著饒書安穿過河畔一株株的垂柳。
全身縞素更顯得她的柔弱,嬌顏又蒙上層層化不去的哀傷,教每個經過她身畔的男子莫不駐足翹首,無不希望為美人化哀解愁,可惜他們渴望的雙眸皆望不進美人的眼裡,穿不透空寂的芳心。
此番她與饒書安下江南,是因笑閻王下令他們調查近來與華山派友好的悔園園主莫道情的來歷。
表面上莫道情是個經營多家商號、錢莊、糧行的商人,可是他出現得很突兀,沒人知道他從何而來,身世為何,且他又與一干江湖人士來往密切,教人不得不懷疑他並非表面上的單純。笑閻王懷疑莫道情可能與被岳掌門滅掉的御鷹山莊有所關聯,為防患未然,要他們先來江南查探莫道情的底細。
但他們來江南己數日,莫道情之於他們仍是一團謎,甭說是他的身份,就連他長得什麼模樣,他們都無從知曉。他的身世過於隱密,連在悔園工作的僕傭們的嘴裡都探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樣怪異的情況更是教人起疑賣,不能不小心假設,莫道情極有可能是衝著段家堡而來。
「璃尹。」與她距離十步遠的饒書安見她一直沒跟上,於是揚聲喚道。
化名為梁請尹的曲綾抬手拂去剽到頰上的青絲轉頭正待回答時迎面而來的一群男子令她面部表情僵硬、朱唇微啟、全身血液恍若凍結般冰寒,美眸緊緊鎖在為首的那名青杉男子身上。
是他!他沒死!
曲綾屏住呼吸,心雀躍得如擂鼓般跳動,目光緊追隨著男子的步伐。
一陣輕風吹拂過,柳絮翻飛,剽蕩在曲綾以為沉靜實則嘈雜的空間中。癡癡的愛戀由她的眼瞳中散發她不敢眨眼,深怕會錯過他的一舉一動。
天可憐見,等待多年,終於讓她等到他了,不論他是實體抑或是她的幻覺,她的心湖已波濤洶湧,帶著喜悅與絲絲期待等待與他相認的時刻。
可是他沒有!而是視她為陌生人般不看她一眼,逕自與旁人談笑風生的經過她身旁,沒有絲毫遲疑疑或訝異。
曲綾眨眨清靈的雙眸,一時間無法確定是她思念太深以至於把他人當成是他,抑或是那人不過是個與他長相相似的人。微風傳送著他爽朗的笑聲,沒錯!那笑聲與他如出一轍肯定是他!
曲綾不假思索旋身快步追上,不願僅與他擦肩而過。
「仇嘯天!」她奔到那群人的背後,揚聲急喚。
部群人似沒聽見般繼續向前走,她特別注意那名青衫男子有何異樣,但他卻恍若未聞。
「璃尹?」饒書安察覺出她的異樣,來到她身畔關懷的望著她。她這慼然的模樣他見過太多次,多到已深印在腦海中無法磨滅——她又想起了她早逝的愛人。
曲綾不死心的追到那群人面前,擋下他們前進的腳步,美眸定定的鎖在日思夜盼的男子身上。
果真是他!而不是出自於她的幻覺。
劍眉、黑眸、直挺的鼻樑與剛毅的俊容,即使他化成灰她照樣認得出來。
「仇嘯天!」紅艷艷的唇再次吐出日夜低吟的名字。
那群男子莫名其妙的望著她,尤其以為首的男子力量,他甚至無禮的上下打量曲綾一遍,最後嘴角噙著輕佻的笑容。
「恐怕姑娘是認錯了人,在我們之中沒有人名喚仇嘯天,亦無人姓仇。」輕視的黑眸把曲綾認定為到處勾搭男人的野女人。
「是呵!」其他人跟著附和,愛慕與淫穢的眼光互相交雜。
「或者我該叫你釋傲劍。」儘管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輕蔑,曲綾依然肯定他就是她心愛的男人。喚他的真名雖會勾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但為了與他相認,她管不了那麼多。「姑娘是哪艘畫舫的歌妓?要我們上船去聆聽姑娘吟唱一曲但說無妨,何需編派一、兩個人名佯裝相識呢?」這兩個人名並未造成他多大震撼,只將曲綾貶得更低下。
「就是啊!普通的手法是騙不了莫老闆的。姑娘,你該想個更好的方法來,也許莫老闆會比較相信。」其他人哄堂大笑,隨著莫道情的話語認定曲綾是歌妓。
「莫?!你是莫道情?」曲綾震驚的望著莫道情,頗有「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慨。
他又易名了。好個莫道情,他的眼眸與名字正在說明不願與她再有所牽連。這是她一手造成的,怨得了誰!她怎會傻得以為在她動手殺他後,他還會對她有情。
仔細望著他的黑眸,除了鄙視外還有深沉的厭惡與恨意。他的恨重重地擊中她的心,曲綾痛得後退數步,幸好身後寬廣的胸膛穩住她,沒令她當場崩潰。
「莫老闆失禮了,舍妹身子不舒服以至於認錯了人,還望莫老闆海涵。」穩住曲綾的人正是饒書安。方才曲綾與莫道情的言行他看得清清楚楚,以他善於觀察的眼力,他確定曲綾沒認錯人,莫道情也認得她,並非表面所言不認得。
「公子客氣了。」莫道情笑著接受饒書安的歉意。
「告辭。」饒書安雙手作揖辭別莫道情一行人,隨即摟著肝腸寸斷的曲綾離去。
曲綾茫茫然如失了魂魄的任饒書安攙扶著,腦海中不斷浮現一雙寫滿恨意的黑眸,她已被他滿腔的恨意擊敗了。
「嘖!原來真是認錯人,我還以為今日莫老闆會有艷遇呢!」一名公子哥惋惜的撇撇嘴說。
「呵!莫老闆家中己有美麗可人的未婚妻,哪需要其他野花湊熱鬧。」一名中年男子笑呵呵的接口,看來他對莫道情的未婚妻於惜花印象頗為深刻。
「沒錯!於姑娘溫柔婉約,普通人豈能與她相比擬。」另一人附和道。場面話總得說得好聽些,其實他認為方纔那位姑娘比於惜花更惹人憐愛,瞧她那小鳥依人的模樣,真教他心癢難耐,巴不得取代那名男子,好生照顧她。
莫道情嘴角噙著笑,大方的接受他們對於惜花的讚美。
「不知莫老闆何時會請咱們喝喜酒?」
「就快了。」他仍是一派溫和有禮的笑容。
一群男人笑著向莫道情探問婚期,以便準備厚禮討好在江南具有舉足輕重影響力的莫道情。
河畔的柳絮飄啊飄,潔白的棉絮一一化為伊人,空氣中猶有伊人留下的淡雅馨香,迷醉人心。
莫道情冷哼一聲,抑下胸腔間的嘔吐感,隨便找下個理由離開,以免不小心真的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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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書安凝著臉與心神遠揚的曲綾回到瑤台客棧的廂房中。
「收拾好行囊,咱們即刻起程。」饒書安說道。照方纔的情形看來,這兒已非久留之地。。「不!我不走。」儘管肝腸寸斷,曲綾仍想待在有他的地方。
「為何不走?」明明是傷透了心,為何還執迷不悟?
「我想再好好看看他……」她半垂者眼臉,凝視纖細雪白的十指。即使他看她的眼神不復從前溫柔有情,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恨意,她還是想站在不遠處凝望著他,以解相思之苦。「看他?我不以為你會傻得沒瞧見他眼瞳中的恨意。他恨你!瞧見他那雙嗜血的眼眸了沒?如果我沒猜錯,今日的相遇絕對是他事先安排好要誘你入網,你留下來無疑是羊人虎口,睜開你雪亮的雙眸看清事實吧!」饒書安苦口婆心地勸道。莫道情的眼神過於深沉,能成為掌控江南商業的霸主,必是用盡精明、陰毒的手段才有今日的成就,一旦曲綾落入莫道情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