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個又來一個,正好湊成雙,一夜間段逸軒失去一雙兒女,可憐啊?連他都幾乎要忍不住鞠一把同情的淚水。
繆曜宇沒心情理會他的虛情假意,憂心忡忡的望著不斷遭烈火焚燬傾倒的樑柱,擔憂段楚沛會有進無返。
時間快速溜過,樓宇凡嘴角溢滿笑意。哈哈!死了!全都死了!
在樓宇凡欲揚聲大肆慶祝之際,火場中忽躍出兩具遭火苗吞噬的身軀,橫抱的那具是焦黑難辨,不過樓宇凡仍可憑借身形認出那是段戲羽來:再瞧抱著屍骸的段楚沛,哦!雖然被烈火所噬,但還是好狗運的逃過一劫。唉!差點就能給予段逸軒致命的一擊了,可惜喲!不過沒關係,至少死個段戲羽,就足夠讓段逸軒傷心欲絕了。
樓宇凡退而求其次放寬心想,反正他大仇已報,沒啥好計較的。
繆曜宇見段楚沛懷抱著段戲羽疾步而去,立即躍起身追去,早忘了樓宇凡這號人物。
猖狂的火花不斷延燒,燒盡曾有的繁華,炙燃現有的荒蕪,盡情的揮灑最後的風采。
樓宇凡揚著喜悅目送先祖們造就卻敗亡在他手中的御鷹山莊,燒得好啊!帶走他曾留下的恥辱。
窒悶的空氣驚醒樓闕,休息過後,體力著實恢復不少,總算能讓他撐起有些笨重的身體,駭然的瞪著紅成一片的御鷹山莊。山莊在燃燒!難道說……難道說方纔他所看見的全都不是要?莫非……莫非她真置身放火焰中?
吃力的抬起猶如千斤重的腿,緩慢的步向狂喜的父親。
「這是怎麼回事?」語氣平靜的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我放了一把火把它燒了。」樓宇凡狂猛的眼睜始終盯著御鷹山莊,沒空施捨給中過他毒的兒子。
「她人呢?」問及段戲羽,他的語氣冰寒至極點,彷彿正處於隆冬。
「死了!」樓宇凡簡短道。
死了?意料中的答案。樓闕憶起父親會對他下毒全是為了誘她上勾,她真的是很傻!傻到無人可及,明知他不愛她,仍可為了救他而投身火海,難道他給的教訓還不夠?教她笨的一嘗再嘗!
「我沒騙你吧?叫我說過會讓她死的燦爛輝煌,讓御鷹山莊陪葬夠光榮了。」
大火將夜晚點綴的似白天般明亮,其光亮的程度燒疼了樓闕的眼,濃煙熏酸了他的喉頭,可是他的眼不改方向,依然死命的盯著火場,那個最後看到她的方位。
「你不會是在為她的死亡感到難過吧?」樓宇凡擰著眉。該死!他的背好疼!
段楚沛方纔那一掌的勁道不容小覷,疼的他又快嘔血了。
「怎會,相反的我很高興。」樓闕低喃,一顆心飄飄又蕩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是嗎?」樓宇凡的眉頭揪得更緊了,他怎會覺得兒子似乎在惋惜……不!該說是哀悼,哀悼段戲羽的死。
倏地,樓闕笑了,這笑聲遠比樓宇凡先前的更大、更張狂,他扯痛喉頭使盡全力狂笑著,笑得天地為之撼動,大火燒得益加旺盛。
一聲接一聲,張揚他的雀躍,放肆他的情感,此時的他已被下冷默的面具,盡情歡笑,為段戲羽的死!「看來是我誤會你了。」他的笑聲消解了樓宇凡的疑慮,原來先前以為他愛上段戲羽是錯誤的訊息,他有無愛上段戲羽,光瞧現在的表現即可清楚明瞭,根本就沒有!一切皆是他多心。
樓闕還是在笑,笑到他嘴巴發酸想吐,喉嚨與胸腔震動不已;他仍舊在笑,盡情的笑。
「你不用進去確定她的屍首,剛剛段楚沛衝進去帶走了燒得焦黑的屍體了。」
樓宇凡於臨走前提醒道,沒與獨子同住的意願,他們向來陌生慣了,還是各走各的還自在些。
樓闕持續在笑,沒空閒亦沒意願與父親道別,今晚,他要花盡所有力氣將後半生該有的笑用盡。
樓宇凡走後,伴隨著熊熊大火的唯有他,不!該說還有葬身放火窟中的一縷芳魂,她應當是沒有隨著段楚沛而去吧?
究竟她是抱持著何種心情步入火海?在明知他不愛她的情況下。
關於這點,樓闕此生再也無法獲得正確的答案,唯有待死後墜入地府,有機會見著她時才能曉得。
持續的狂笑讓他笑到扯破喉嚨,笑咳出喉中的腥味,再也無法出聲,再也無力站立仰跌在地。
冷眼任由熾焰染紅他的眼,黑煙熏酸他的眸,仍無離開的意願。
烈火狂燃焚燬一切,燒光了所有的家俱、草木,當著他的面摧毀了童年的家。
樓闕不帶任何表情看著大火由狂燒終至熄滅,沒去細數燒了幾天幾夜,也可說他不在乎亦不曾費心去注意,毀掉的山莊帶回冷絕的他,曾經沸騰的心回復為冰點,他又可開始他那浪跡天涯、飄泊不定的生活了。
一切仇恨皆讓大火燒燬帶走,段戲羽死了!他的仇也報了。
人生至此,還有啥可抱怨的?瀟灑的拍淨沾滿灰煙的衣衫,樓闕揮揮衣袖不帶走任何依戀的離開了,從容的步伐不曾停駐遲疑過,他的眼始終向前看,未曾回首流連。
暖暖春風吹拂過滿是灰燼已移為平地的山莊,飄散在半空中的灰織成一片再也拭不去的愁。
第九章
飄飄靈魂沉浸在歡喜悲傷交雜的往事之中,慢慢被家人迫切關懷的叫聲喚醒,段戲羽無力的睜開止不住淚意的眼,哀哀欲絕。
「戲羽,你覺得如何?有哪兒不舒服嗎?」愛女心切的袁紅綃溫柔的拭著淚痕斑斑的寶貝。
「戲羽……」面對愛女,段逸軒的表現一如天下間為人父者,他恨不得馬上殺了擾亂愛女心緒的樓闕。
段楚沛關切的守在一旁,機警的準備應變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問題。
「他來了,對不對?」沙啞著聲問,熱淚泉湧不絕,干了又濕。
「沒事的!沒事的,娘會趕走他。」袁紅綃心疼的擁著愛女承諾,事實上她想的不是趕走樓闕,而是取樓闕的性命,這樣一來,往後她的寶貝就能獲得平靜,再也不怕有人上門打擾。
「爹馬上去『趕走他』。」段逸軒自告奮勇,與愛人心有靈犀。
「不!爹您跟娘留下來陪戲羽,我去。」等著殺樓闕等好久的段楚沛,豈會放過上好的機會。
「好!就由你去。」段逸軒朝兒子使個眼色,要兒子做得漂亮些,莫留下痕跡讓寶貝女兒發現。
段楚沛會意的頷首。「不要殺他!不要。」段戲羽亦瞭解父母兄長的心思,悲切的乞求,儘管懷疑樓闕為了取她的性命與他的父親聯手合謀,她仍是無法狠下心來以牙還牙。
「戲羽,你這是何苦?」袁紅綃不滿低聲說道。
望著被火燒燬不再美麗清靈的臉,袁紅綃悲傷的流下淚。她可憐的女兒,終身都無法除去遭火神在柔嫩的肌膚上烙下的吻痕,原本輕細如黃鶯出谷的美嗓亦在當年被濃煙嗆得失了原音,如今變得粗啞如中年老婦。
這要她如何佯裝大方、寬宏大諒說原諒?
不!戲羽該是美好的一生皆毀在樓闕手上,她不能原諒樓闕惡意的作法,絕不!
段逸軒沉著臉,凜著氣亦無法輕易說原諒。
「爹,娘,哥哥算我求你們好嗎?別傷害他,千萬不要。」她亦知道自己的行為傻氣,可是她就是執迷不悟,對樓闕仍有深深的依戀。
「戲羽,瞧你的癡心付出最終得到的結果是什麼?是永無止盡的傷害,難道這樣還不能教你悔悟嗎?」袁紅綃氣的想將女兒抓起來搖一搖,看能否使她的腦袋清醒些。「戲羽,你可知你這樣做,使我們這些愛你的人有多痛苦?」段逸軒眼眸中泛著熱意,悲傷的看著女兒。
「戲羽,我們讓樓闕多活了四年已算仁至義盡,今日是他自己跑到段家堡來,非我們強壓他,你說我們該放過他嗎?若今日放了他,那段家堡先前發出的狙殺令豈不是兒戲?」段楚沛亦不同意讓樓闕全身而退。
「我知道我的任性總是惹你們傷心,可是……可是我的心……我的心仍懸繫在他身上,儘管明知我們之間不可能,他終其一生都不會愛上我,我還是愛他;見識過他的無情、冷血,經歷那場大火和苦澀的四年,我的心始終不曾有過改變。」能在肉體與精神雙重折磨下痛苦過了漫長的四年,靠的全是以想念樓闕撐下來的。
「戲羽,你的回答太教娘寒心了。」袁紅綃紅著眼,不可避免將女兒的身影與年輕時的她重疊,她們是一樣的傻啊!只是今日的她已獲得了幸福,但女兒的幸福呢?恐怕是遙遙無期。
「對不起,娘,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我不會再讓自己受到一絲絲的損傷。」
那年自大火中死裡逃生後,她才知曉她的作法結實的扯裂了愛她的家人,她自私的想救心上人,卻忘了掛念她的家人,只是錯誤已造成,再也無法挽回,如今,她僅能以小心保護自己好讓家人們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