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聞人夫人現下如何。」聞人少保死了,聞人玉裘入獄,就是不曾聽聞有關樊蝶衣的下落,主子也沒派人打探,他倒是很想知道這女人有啥下場。
「她啊,早在聞人少保死去時,就被婆家趕出門,住到山上的白雲庵,長年吃齋念佛,我也不曉得她現下變得如何。」說穿了,他對蝶衣這個女兒是漠不關心。
其實他這個做爹的也很苦,女兒嫁給聞人少保,聞人少保死後,外頭的人說的話可難聽了,說什麼凡是沾上她的男人一律不會有好下場;先是聞人少閣,後是聞人少保, 只要與她有關的男人都得死,嚇得他連接女兒回家的念頭都沒有。
他是她爹啊!如果她真如外傳命中帶煞,那下一個遭殃的人豈不就是他?所以他由著她去,永伴青燈也好,省得找他麻煩。
「哦?聞人夫人難道沒生下半個子女?」在山上吃齋念佛?聽起來實在不像是她會做出的事。
「沒啊,所以才會被趕出聞人家。」命中帶煞加上無法生育,這樣的女人試問還有誰敢要!就算長得再美也不行,是以樊松柏沒打過將她再嫁的主意。
卜總管佯裝同情道:「真是可憐。」這樣也好,她曾經對不起主子,是該吃點苦頭。
「誰教她討不了丈夫和公婆的歡心,怨不得人啊!」樊松柏不住搖頭歎氣,想起聞人夫人曾咒罵蝶衣命中帶煞,煞死了聞人少保,他就頭痛。
聽起來樊蝶衣嫁給聞人少保似乎日子過得並不如意,卜總管暗暗記下這項訊息,或許主子會想知道。
「唉!反正我就由著她去了,她是生是死全與我無關。卜總管,並不是我這個做爹的太無情,而是她讓我太失望了,你瞧,這少閣賢侄如此優秀,不過是一時遭人陷害, 她就可以馬上見風轉舵,實在是有愧於我平日對她的教誨。唉!可惜不能從頭開始,否 則她今日該是少閣的妻子,也犯不著枯坐在白雲庵成日面對佛祖菩薩,這一切都是命啊 !」
是啊!全都是命,當年他算錯了,如果他能堅持將蝶衣嫁給聞人少閣,今日他可就威風了。
從頭聽到尾的卜總管,倒覺得他們父女倆是半斤八兩,樊松柏用不著哭訴家門不幸 。
他又聽著樊松柏扯了一堆,好不容易才將人送走,整個人累得很;還是主子有先見之明,擺明了不見客,不然現在累壞的人便是主子了。
他喝口茶提振下精神,然後就到書房去向主子報告今日有哪些人上門,說了哪些無關緊要的話,最重要的是千萬別漏了樊松柏。
卜總管在書房裡認真的報告著,坐在另一頭的聞人少閣則凝望著書牆,似乎沒聽見他所說的話,兀自陷人沉思當中。
好不容易卜總管才將樊松柏帶來的消息全部轉述完畢,當然,關於樊蝶衣的部分, 還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見解與想法。
聞人少閣不帶任何表情的聽完,大掌把玩著案桌上的紙鎮,曾經愛笑的黑眸不再閃爍著迷人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無情、冷血。
聞人玉裘父子及樊蝶衣帶給他很大的教訓,教他瞭解人的無情,當他有情時,對方不一定待他有情,反而會趁他不備時,由背後狠狠捅他一刀,他用生命和鮮血去學習, 而今他的成功,或許也該感謝他們的無情。
他自嘲的掀了掀嘴角。
「爺,聽起來樊蝶衣過得很不好,哼!她也付出了背叛您的代價。」這樣的女人著實令人不屑。
「不夠,還不夠。」聞人少閣輕歎搖首,覺得那樣對她還算太便宜了她,他曾經受過的苦痛,他要狠狠的在她身上討回。
「爺的意思是?」卜總管不明白。
「你剛才說樊松柏不理會她了,是嗎?」
「是的,他壓根兒不希望有過這個女兒。」獨生女啊!說放棄就放棄,樊松柏夠無情的。
「到白雲庵去把她帶來。」他淡淡的下達命令。
卜總管瞪大眼,懷疑自己有無聽錯。「什麼?!」將樊蝶衣帶來?!不會吧?!
他揚著冷酷的笑容道:「我要她。」
「爺,您要想清楚啊!她曾經背叛您,您怎能娶她為妻?她是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啊 !」卜總管嚇壞了,勇敢進言。
「誰說我要娶她!要她和娶她是兩碼子事。」他已經想出好法子來懲罰她的背叛,他會折磨她,一如他所受過的折磨。
「是,我明白了,我這就派人到白雲庵將她接下來;但,如果她不肯呢?」樊蝶衣應該不會傻的以為老爺還是愛著她的吧?
「她會。」不知為何,他就是這般肯定,知道她定會下山來到聞人居和他見面。
卜總管見他說的如此有信心,也就不再懷疑,總之他派人上山接人,若接不到人再做打算也不遲。
等待是磨人心的,聞人少閣沒去絀數他等了多久,彷彿石化般直挺挺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明媚的庭園景致,應是熟悉,卻覺陌生,是離家太久了?抑或是家裡在被侵佔時 經過變更?
就他所知,樊蝶衣和聞人少保婚後曾住過這裡,他覺得十分可笑,樊蝶衣怎會想住進來!她又是抱持著何種心態住在這裡?可曾有過一絲絲歉疚?
他幻想著各種可能性,得不到答案,因為唯一能告訴他答案的人還沒出現。
他告訴卜總管她會來,是說的信心滿滿,實則不然,畢竟她沒有理由再出現的不是嗎?她不笨,應當知道他派人找她絕不是什麼好事,怎麼可能再傻傻的送上門任他羞辱 ?
心底是這樣想,可他卻仍在等,等答案的出現。
當天色已晚,他依舊維持原先的姿勢動也不動;這些年在商場上已將他磨出一身耐性,即使再晚,他都會等下去。
叩?叩!寂靜的外頭傳來敲門聲。
「爺,人已經自白雲庵帶回。」卜總管在書房外輕喊道。
之前就已聽聞過樊蝶衣貌美如花,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她美得驚人,柔弱的外表教人看不出她的心思是那樣歹毒;但他早聽聞她的事跡,是以無法對她產生好感。
僵硬的健壯身軀輕微一顫,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讓她進來。」
「是。」卜總管輕輕推開書房的門扉,請一身素縞的樊蝶衣入內,嘴上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她,索性什麼都不說。
樊蝶衣對沒有好臉色的卜總管微微頷首,蓮步輕移進入書房;她人一踏人書房,門扉便讓卜總管給緊緊闔上。
她凝望著聞人少閣的背影,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真的還活在世間!當少閣派人到白雲庵說要見她時,她無法置信;曾經她以為他死了,接著,又告訴自己他沒死,不斷的欺騙自己,他終會出現,終會回到渭城。
但當他真的回來時,她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她好想看看他這些年過的好不好,所以她沒有任何反對,就跟他派來的人來到聞人居。
這裡和以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而自進門後經她細細觀察,她也發現他定是功成名就,否則怎能拿得回府邸?怎麼請得起那麼多僕傭服侍?他的成功令她欣喜。
時隔七年,再見面的第一句話該和他說什麼?說她想他?說她一直都深愛著他?說她守在白雲庵癡癡的等他歸來?
一時間她想不出要同他說什麼,只能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眼眶中悄悄的漾著水氣 。
「見到我死而復生,想必你一定很驚訝。」聞人少閣猛然旋身譏笑道。
他半瞇著眼看她,清麗依舊,美麗如昔,但清瘦許多,一身素縞使她看起來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可惜這一切全都是她所堆砌出來的假象,真實的她邪惡的令人作嘔 。
在他看她的同時,樊蝶衣也看著他。他變得和七年前大不相同,變得滄桑,兩鬢甚至微白;曾經黑得誘人的眼眸不帶任何情感,潛藏在裡頭的冷意教她全身發寒,是經歷 過太多的事使他改變了嗎?
她慌張的尋找記憶裡的他,一樣俊美的臉孔,一樣的深深牽引著她的靈魂,可他已 判若兩人。
他挑了挑眉。「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她那一身素縞看得他不是很高興,她這是在為聞人少保守喪?看不出他們夫妻間有如此深厚的情感。
「你……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他不會以這樣的表情跟她說話,從前他待她一直都是很溫柔、很溫柔的。
「人都是會改變的,如果說我的變化太大,那你豈不就是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你有啥資格說我?」既然她已出現,他也不再站立於窗前,逕自坐了下來,好整以暇的盯 著她看,想看出她臉上有無一絲絲心虛或愧疚。
她對他的話不知該如何反駁,那是七年前她所給他的假象,其實她一點都沒有變,她好想、好想告訴他,可卻不知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