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傷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潸潸滾落。
「見到他,你一定很開心,怎麼哭了?我可以將之解釋為喜極而泣嗎?」聞人少保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輕喃道。
走在最後頭的綿兒也瞧見聞人少閣的模樣,她驚詫的倒抽口氣,說不出話來。
「他人死了,就在今兒個清晨死去,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們只負責將口信帶給你。」獄卒粗暴的重重踢了下牢房的鐵欄杆,警告他安靜點,否則教他好看。
「你是故意的……」她顫抖著聲道。
「沒錯,我是故意的,我要他永遠處在這暗無天日、鼠蟻叢生之處,我要他知道我可以狠狠折磨他,我要他嘗到失去一切的痛苦,先是家財、他的父親,再來是他的妹子 ,明白嗎?」他在她耳畔細述狠絕的計劃。
他每說一句,她便心涼一分,她清楚的明白,他們根本毫無反擊能力。
地牢內處於絕大痛苦的聞人少閣沒發現他們的出現,他處於悲傷之中,完全無法自已。
是他不肖,先是害得家產被聞人玉裘父子奪去,接著父親的性命也被無情奪去,然後呢?下一個會是誰?
聞人少閣心慌慌,想起可愛的少舞天真的笑容,想起美麗的蝶衣那柔情似水的微笑,想著慈祥的嬤嬤與盡職總管,他們一個個都將是聞人少保的下個目標;而他,他們視 為依靠的男人,此刻卻身陷囚牢,無能為力。
他還算是個男人嗎?聞人少保是針對他而來,可傷害的卻全都是他身邊最至親摯愛的家人,他該如何助他們逃過這一劫?
爹死了,他不能使憾事再發生,不管誰是下一個目標,他都不願!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救他們。
絕望之下,浮現在他腦海中唯一的字便是死!
唯有他的死亡,方能解除這場危機,方能保得其他人的性命。他緊抿著唇,已下定了決心,不教聞人少保再有機會傷害身邊的人。
「你猜,他現下在想什麼?處於絕望、痛苦、無能為力之下,他會有怎樣的反應?」聞人少保細看她的表情。
樊蝶衣渾身顫抖著。她甚是瞭解少閣,他高傲、有著強烈的責任感、愛恨分明,當事情跳脫出他所能掌控的方向時,在努力仍無法挽回之下,為了保全一切,她知道他會 走上哪一條路。
不!她不要他死!事情還沒到絕望之處,會有轉機的,一定會有轉機的,他不能死,不能!
她要救他,一定要救出他,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以手背拭去淚水,她堅強問道:「你要什麼?」和聞人少保談條件,或許是唯一的辦法。
「你去告訴他,你成了我的未婚妻,這個月底你將成為我的妻,我要在你們先前選 定的黃道吉日娶你進門。」這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他要聞人少閣氣死,所以特地選在 同一天娶樊蝶衣進聞人家的大門。
樊蝶衣合上眼聽他說,心涼了半截。「若我照你的話去做,你能保證少閣平安無事?」聞人少保的用意是在使少閣恨她,她該依聞人少保的話去做嗎?
是的,她會,也許強烈的恨意可以打敗他的痛苦,讓他堅強的活下去。
「會的,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我保證他可以好好活著走出這陰暗的地牢。」他臉不紅氣不喘的撒著謊。
「好,我同意,希望你也不會忘記對我的承諾。」她心一橫,拋開自我感受,不論成敗,她都得賭上這一把。
「小姐……」綿兒怎麼想都覺得不妥。
「綿兒,你待在這裡,什麼話都別說,明白了嗎?」心念轉了轉,她已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可是……」綿兒不願見小姐親手毀掉自己的幸福,想出聲反對時,見小姐臉上浮現的不快,便知此事已無轉圜的餘地,只好安靜的站在一旁。
「來吧,開開心心告訴他,你要和我成親。」聞人少保執起纖纖素手,一道兒走到聞人少閣面前。
儘管她內心覺得噁心萬分,依然沒有半點抗拒;在她同意與惡鬼訂下交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是具失了靈魂的空殼。
就在聞人少閣萬念俱灰時,鼻間忽地聞到一股很是熟悉的幽香,清清雅雅沁人心脾,他緩緩的抬首往外望去,見到樊蝶衣的出現,他感到意外也感到驚喜。
「蝶衣……你怎麼能進得來?」久未見到愛人的他心中一喜,壓根兒沒發現她那和聞人少保交握的小手。
自被關入大牢,他便知外頭的人想見他是比登天還難,沒想到她居然進得來!?他再定眼一看,發現她身邊的聞人少保,心下大驚,急喊:「蝶衣,快點離開他!」
他怕!怕聞人少保噁心又起圖謀不軌,他現下人在大牢中,根本無法救她。
「我說堂弟呀,你怎麼可以要我和蝶衣分開呢?你可知我們現下的關係?」聞人少保特意拉高他和蝶衣交握雙手,讓聞人少閣看得清楚。
聞人少閣起先是不解的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隨後雙眸瞪大,無法置信的用力搖頭。
不可能!他一定是在作夢,再不然就是聞人少保的詭計,他不會傻的上當。
「你在騙我,我知道。蝶衣,告訴我,他是不是威脅你?你別怕,告訴我。」聞人少閣故作輕鬆笑道,其實他的內心一點都輕鬆不起來,他怕事情會往他最害怕的方向發 展。
事情的走向已經夠糟的了,不會再有更糟的事發生,是吧?他慌了、他亂了,漸漸的他斂住唇邊的笑容,雙手緊握鐵桿看著她的表情。
隔著鐵欄杆他看不清她,忽然間,他覺得她離他好遠、好遠,像是要自他懷間飛離 。
「我和少保訂親了,在你被抓進大牢的那一刻起,你我便已解除了婚約,你不曉得嗎?」她故作鄙視的挑了挑眉。
「我是被冤枉的!你該明白我的為人!」他大吼,不敢相信她竟會跟陷害他的人在一起。
她和聞人少保訂親?!騙人!不可能的!
「被冤枉又如何?你的名聲已經因此而敗壞,我樊蝶衣要嫁怎樣的丈夫會沒有?我為何要屈就你?況且,你能不能出來還是個問題,你該下會奢望我在外頭苦苦等候吧! ?」說這些話的同時,她的心正在淌血,她知道,她正親手一點一滴的摧毀少閣對她的 愛。
「你說謊!你不是貪慕虛榮的女人!你不會愛上聞人少保的,你不會!」他極力代她否認。
在他心底,她一直是純潔美好的化身,溫柔善良的她不可能在他身陷牢獄時這樣待他;他不敢要求她為他守候,他甚至想過要她再找個好男人嫁了,可萬萬都想不到,她 會在他抓的那一刻立即變心。
這不是她,不是他所認識的樊蝶衣。
「我愛不愛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帶給我更好的生活與享受,他給我名聲、地位,你呢?你能給我什麼?眼前你已一無所有,你要給我什麼?愛嗎?那一文不值啊! 我不要。」她用盡全力才能使自己在說這段最殘忍的話時不會崩潰。
濃厚的愛,一滴滴的自她眼前消失。
透過少閣那雙黑眸,她再也看不見深情、再也看不見愛意,有的,是仇恨,天堂地獄,原來只是一線之隔。
「你都聽到了吧?她不再屬於你,她將是我的妻、我的蝶兒。告訴他,我們將在何時成親。」聞人少保刻意挑了少閣私下對樊蝶衣親匿的稱呼,要給予聞人少閣致命的一 擊。
她深吸口氣,照著聞人少保給的指示說道:「我們將在這個月月底成親,很可惜,你身陷大牢,不克前來。」
她的話,無疑是狠狠敲進聞人少閣的心,他的身體重重一震,全身顫抖,用充滿恨意的聲音道:「就我所知,這個月底唯一的黃道吉日就是那一天。」
就是原先他們要成親的那一日。
「沒錯!這日子是蝶兒決定的,反正她都要當新嫁娘了,日子當然是愈快愈好。」聞人少保開心的佯裝深情款款注視著她。
「你是故意的。」聞人少閣咬著牙,用力到可以嘗到血的味道。
「我喜歡那個日子。」她命令自己堅強,別去看他那充滿仇恨的眼神,拚命的在心底告訴自己,唯有如此,方可保住少閣一命。
讓他恨她,總比愛著她、為她難過要好多了,不是嗎?
「好?樊蝶衣,算你狠!今日我總算看清你的真面目,這場牢獄之災不算白受。」終於,聞人少閣接受了她不是他所想像中的那個人,說穿了,她也是如此不堪、如此勢 利。
「你能這麼想,自然是好,免得你受不了自盡身亡,那不過是徒增一則笑話。」不要死!千萬不要!不管有多苦,她要他熬下去、堅持下去。
「我不會因你而自殘,不值得。」他笑她將自身看得太重要,也笑先前他曾為了保住她,而心生自我了斷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