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再快些養好身子。」迎芳認為玄武皇子已等不及了,邊叨念著,邊要韓瓔珞喝下湯藥。
韓瓔珞則是失神的雙手捧著湯藥,眼瞳明明是凝望著漆黑的湯藥,可浮現的卻是軒轅梟似笑非笑的臉孔。
他已真真正正的困擾到她了。
寂靜的夜空,軒轅梟月下獨飲,皎潔的月光完美的高掛天際,彷彿無法察覺到人世間的種種醜惡。嘴角掀起嘲諷的一笑,舉杯邀月,仰頭續又灌下濃烈苦澀的酒液。
他不是個快樂的人。不!該說打小到大,他就顯少知曉歡樂為何物,時間一久,更是遺忘如何去真正發出內心的微笑。什麼是歡笑?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幸福?他——一無所知。
平常人唾手可得的親情、快樂及幸福,卻是他今生都無法得到的,老天爺在讓他出世時,是賜予了他可以終生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卻忘了將親情賜予他,忘了讓他能夠知曉何為快樂、何為幸福。
「這是個詛咒。」再次譏嘲一笑,又將空蕩的酒杯注滿瓊漿玉液,舉杯狂飲。
沒錯!這是老天爺所下的詛咒。因為他是軒轅無極的兒子,不受寵,卻可笑地受封領地,貴為玄武皇子。就因為他是軒轅無極的兒子,所以不配擁有幸福。擁有笑容,他只能孤獨度過漫長的一生。 旁人所不知的是,他甚至是希望有天能出現個能夠殺死他的刺客,這樣他便無須再苟延殘喘的活著。
「玄武皇子?!哈!」他喃念著自個兒的封號,嗤笑。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大醉一場,將所有前塵往事一一拋去,可他沒有辦法,往往是酒喝得愈多,意識反而益加清醒。
「哈!哈!哈!」驀地,他朗聲大笑,將喝空的酒壺往牆上擲去。
脆弱的酒壺遭用力丟擲在牆上,立即應聲而碎,紛落在地的碎片,極像了一片片心傷的落淚。
「玄武皇子。」守在外頭的護衛聽到破碎聲,趕忙跑進來看個究竟,其實早該習慣 了,玄武皇子常常會一人獨飲,然後緊接而來的就是器物摔碎聲,可是,他們仍是不放心,怕會有個意外發生,所以還是會每次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他身邊。
「給我拿幾罐來。」軒轅梟看也不看,直接命令。
「可是……」玄武皇子喝得夠多了,瞧那滿地的空酒壺!
「我說給我再來幾罐酒來,你們是沒聽見嗎?」
軒轅梟略揚高聲音,睨眼看他們。
「是!」護衛當場被看得腿軟,以最快的速度送上酒罐,知道他不喜旁人打擾,再以最快的速度退下。
煩人的護衛退下後,軒轅梟拿起酒罐狂飲。
外表看來,他是尊貴無比,實際上則不!他並非高高在上的玄武皇子,世人皆知他是軒轅無極所有子嗣中出身最低的。他的母親不過是名小小的宮女,她本不是侍候軒轅無極的宮女,而那天,正好侍候軒轅無極的宮女生了病,由他的母親代替侍候軒轅無極 ,而這也開始了她的不幸。
母親的柔美被軒轅無極看上,當場不顧她的意願強要了她,可憐的母親抵抗不過軒轅無極的蠻力,因此孕育了他,或許是因有了他,軒轅無極方破例讓母親成為宮中的一名妃子。
但母親的家世背景讓她在後宮受盡欺負,沒有人瞧得起他們母子倆,妃子們對他母來賾氣指使,宮女們和太監們也不把母親放在眼底,對她愛理不理。
如果能擁有軒轅無極一丁點的寵愛,或許母親就不會過得那樣痛苦,可是軒轅無極像是完全忘了後宮有母親這麼一號人物,繼續過他靡爛奢華的生活,美女一個個接進宮 ,母親對軒轅無極而言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片段,而軒轅無極之於母親,卻成了生活的全部,簡直是可笑至極!
他可以咬著牙忍受其他擁有顯赫身份出身的皇子們的欺負,就是不能忍受鎮日看著母親垂淚,等待一個永不可能出現的人。母親痛苦,他也痛苦。
他私下曾經不只一次乞求,希望這是場噩夢;希望他不是軒轅無極的兒子;希冀他是個普通莊稼漢的兒子,可惜那奢想,天一亮,眼一睜,他依然是軒轅無極的兒子,依然是那個只能縮在角落過活的人。
母子倆苦熬了五年,母親終於抑鬱而終,解脫了她悲苦的一生。軒轅梟神色黯淡地回想當年所發生的事,終其一生,他永遠都無法忘懷那一夜。
母親死了,他悲傷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著就算拚了一命,也要請求父親將母親好好安葬,最好是能說服父親來看母親一眼,就算是一眼也好,他相信母親在黃泉之下, 一定也會很開心。但,他所等到的不是父子親情的相會,而是一場令其他皇子們欣羨的賜封大會。那是他頭一次見到父親——軒轅無極,也是最後一次,可他永遠都忘不了軒轅無極臉上的殘酷及冷漠。
「烈火般的烙印。」他低哺。
至今,他的鼻間仍可以清楚的聞到肌膚遭受烙印燒焦的味道,刺鼻且血腥。他也忘不了,當時發自出他口中痛徹心房的嘶吼聲。
他以為軒轅無極對他們母子倆是無情,可對其他皇子應當會有少少的愛憐,可是自那夜後,他便曉得,軒轅無極心中沒有愛更沒有憐,他的心底唯有自己,所有皇子,所有妃子,在他眼底皆一視同仁。
自清醒後,他的身份是一躍而上,成為人人欣羨的玄武皇子,被送到北方的領地, 站在眾人之上,不再有人敢欺負他。
接連發生的事,使他早熟,也曉得對軒轅無極永遠不必有所期待,雖然軒轅無極賦予他血緣,給予他權力,可他們終究是陌生人。
軒轅無極讓他學聰明了,不再讓自己虛軟的任人欺負,他拚命學習,讀書、習武, 樣樣皆專注無比,在學習的期間,他也學會了對人冷漠,能讓他付出情感的人已逝,他更是沒有過多的情感可以付出。
他只有過自己的生活即可。回想起往事時,腦海中的母親形象竟與韓瓔珞的模樣交相重疊。
「怎會是她?」他忍不住問著自己。
她和母親長得完全不同,雖外表都荏弱。
「不!是相同的。」他用力甩甩頭。
母親被軒轅無極強迫成為他的女人,他則是強逼韓瓔珞進宮,所要的目的竟與軒轅無極一模一樣,他比軒轅無極會高明到哪兒去?
「哈!哈!哈!一樣的!果真是一樣,我身上流的果然是緣自那不堪的血液。」他竟會和自己最不屑的人相同,想想實在是可笑至極。
長腿掃過裝滿酒液的酒罐,將所有的忿怒發洩在上,狠狠踢破,當場酒液四飛,光是破壞油罐仍不能叫他滿足,他狂笑著破壞所有能破壞的,體內具有毀滅性的血液顯現 在此。
「不許進來。」耳尖的聽聞到守在外頭的護衛們又要衝進來,他馬上喝令。
「是。」護衛們不敢不從,乖乖的站回原地。
終於,他氣喘呼呼、望著滿室物品殘骸的室內,華麗不再,有的只是殘敗。如果他還存有一丁點兒良知,他該放韓瓔珞回家,讓她以清白之身嫁給她的未婚夫 。但他不!他沒想過要讓她回家,沒想過要讓她再嫁給她那不堪的未婚夫。他——一讓她進了這道宮門,就沒再讓她出去的打算。算她倒楣,遇上他這個早已無良知冷血的人!
他狂放的舉罐飲酒,過猛的力道使香醇的酒液涎著嘴角流下,弄濕了整片前襟,也沒費事擦拭。月傾星隱,他一罐接一罐,猶如喝水般喝著濃烈的酒液,滿地儘是破碎的和完整的缸罐。
一夜的狂飲惹來一早的頭疼,軒轅梟沒好臉色的坐在主位上,聽取下方眾臣子的報告。
沒因宿醉而倒在床上爬不起來,已算了不起了,早已習慣的臣子們,也沒敢要求他能賜予好臉色,眾人皆戰戰兢兢祈求能快點把要說的事給說完,讓玄武皇子以最快的速度做出裁決,眾人也好早早退朝回府。
順如眾人心意,軒轅梟以最迅速的速度做好指示,讓所有人得以鬆口氣回府避他這個難。望著眾人挾著尾巴快速離開的模樣,他覺得可笑的揚唇,瀟灑起身。一干護衛見他起身,連忙準備跟隨在他身後。
「全部離我遠點兒。」頭也沒回冷著聲命令,他受夠了讓這群人亦步亦趨地跟隨, 好像他是名犯人,而非是他們的主子。
眾護衛面面相覷,最後只好默默地與他保持百來步的距離。
軒轅梟閒適地晃過重重宮闕,步向小湖邊。
天氣愈來愈冷,連天空都飄起細雪來,他半瞇著眼,看著雪白的雪花紛飛。眼角卻瞄見一抹水藍色的纖影佇足在一片銀色的世界中。
是她?!她不是還病著,怎會跑出來吹寒風?疑問浮上心頭的同時,他已步伐一轉邁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