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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樓雨晴

  誰欺負她?就是眼前這個睜眼說瞎話的死男人。

  「滾開!你的目的都達到了,還理我做什麼?你走啊!抱你的三妻四妾去,不要管我──」她既傷心、又悲憤,死命地將他往外推。

  於寫意聽得一頭霧水,不曉得她到底在氣什麼,被趕了出來後,又沒膽再跨進一步,手足無措地站在門邊,看著她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掉。

  咬了下唇,他二話不說,轉身奔了出去。

  還真走了?

  「混蛋!沒良心的死男人──」眼淚落得更凶更急,一發不可收拾。

  她叫他走,他就真走給她看嗎?他就不會過來哄哄她、抱抱她啊?要在以前,見她傷心,沒問清緣由,他是打死都不會走的,是他變了嗎?還是感情已經淡了,她不再是他手心裡的寶了?

  昨日,他們都還耳鬢廝磨、纏綿溫存的倚偎而眠,為什麼一轉眼,一切都變了樣,是她看錯了嗎?他的感情,終究不夠純淨忠貞──

  這就是她為什麼拒嫁權貴之家的原因,她不要步上娘的後塵,不要日日見著自己的夫婿臂彎裡擁著別的女人,不要和人分享一份不夠完整的殘缺情感,不要日復一日,磨淡了結髮情,獨自對月垂淚,更不要錦被另一方,永遠是空寂冷清的──

  可,她終究還是沒得選擇,難道就是她們母女的命嗎?

  寫意愛她,但,又能愛多久?從來都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

  「給妳──」

  一串紅艷晶亮的冰糖葫蘆忽然湊近她眼前,來不及收住的淚滴了上去。

  她錯愕地仰首。

  「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

  於寫意搖頭。「不要哭哦,這個給妳吃。」

  「什麼?」她愣愣地,反應不過來。

  「不對嗎?」於寫意緊張兮兮地解釋。「上次小虎子一直哭、一直哭,孫大娘也是這樣做的。」他以為那是對的。

  悲傷情緒未褪,又被他惹出想笑的慾望。

  他驕寵她的方式,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你哪來的?」該不會是跟小虎子搶的吧?雖然她對「老母雞」一向沒好感,但她兒子畢竟是無辜的。

  「剛剛買的。」

  剛剛?從於府到最近的市集,也有三條街耶!他不就卯足了勁在跑?

  一抬眼,果然見他汗流浹背。

  怕她流乾了淚,他鐵定是心急如焚,腳下不敢稍作停留吧?

  心一酸,淚霧再度衝上眼眶,怨懟道:「既然怕我傷心,又為何要納妾!」

  「納妾?」好熟悉的字眼,他瞇眼回想。

  「奶奶說,她有問過你的。」

  「啊,對啦,我想起來了。妳就是在氣這個嗎?」他偏偏頭,不解道。「奶奶說人多熱鬧啊,而且她們會陪妳,妳就不會無聊了。」

  「是陪你吧?」這種虛偽的場面話,奶奶說說也就罷了,他怎說得出口──

  「才不,我又不用她們陪,我只要妳陪就好,妳明明知道的!」他大聲呼冤。「因為奶奶說,這樣妳能多幾個人侍候,我才會叫她去問妳的,既然妳不喜歡,那我等一下就去告訴奶奶,不要納什麼妾了。」

  敢情他當納妾和買幾個丫鬟是一樣的?

  她吸吸鼻子。「可是傳宗接代的事怎麼辦?」

  「很重要嗎?」他思考。

  「當然重要。」她懷疑他到底懂不懂傳宗接代的涵義。「她們可以替你生孩子。」

  「就是像我們每天晚上這樣?」

  「對。」怎麼?突然心動了?他敢說是,她立刻把他扁成豬頭!

  「那些妳都會做,為什麼要找別人?我才不要別人生的小寶寶,從歡兒肚子裡出來的我才要。」

  「那──萬一我不能生呢?」

  「那就算了,歡兒不要我抱別人,我就不抱。」

  「謝謝你,相公。」害她白哭一場,但是值得。

  「那我們來吃糖葫蘆。妳一顆,我一顆、妳一顆,我再一顆──咦,多了一顆耶!說不定妳肚子裡已經有小寶寶了,這顆我們留下來給他好了......」

  傻氣的言論,以及女子溫柔的笑語,交織成一幕溫存氛圍,那叫幸福。

  *****

  納妾一事,在於寫意的一哭、二鬧、三出走的堅持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沒錯,他真的威脅老太君,如果要找一些恐怖的女人來嚇他的話,他就包袱一背,帶著歡兒離家出走。

  老太君拿他沒轍,只得作罷。

  日子,也就這樣平靜的過著,雖然偶有姚香織興風作浪,也雖然時時得面對老太君的「曉以大義」,但她也總是微笑以對,不再庸人自擾,反正天大的事兒,自有她親親夫君替她頂著,她愁什麼?只管吃飽睡好任他寵便是。

  直到某天──

  「君歡吶,我這幾天說的話,妳到底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找機會勸勸相公,要他再不喜歡也將就些,多為於家的香火著想。」隨君歡溫順地重複。這招也是親親夫君教她的,老人家吃軟不吃硬,在奶奶面前,只管裝傻賣乖,保證吃得開。

  「那妳到底有沒有在做!」被敷衍了多日,也開始捺不住性子了。

  「奶奶,相公你是知道的,固執得像頭牛,他說討厭別的女人身上的味道,我有什麼辦法呢?」她很可恥地把責任全給推得一乾二淨,抵死都不承認是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教於寫意打死不敢再動納妾念頭。

  「那怎麼辦呢?」老太君急了,總不能真教於家絕了後吧?

  問她怎麼辦?難不成還得要她出錢出力出智能地把丈夫分人?這老人家真是太不可愛了。

  「君歡,妳倒是說說話呀!咱們於家總得有人傳後──」

  什麼嘛,真認定她下不出蛋哪?把人瞧得那麼扁!

  她張口正想說些什麼,一陣反胃感湧了上來。

  「嗯──」她摀住嘴,強壓下翻絞欲嘔的滋味。

  「怎麼啦?吃壞肚子了?」她的異樣,惹來老太君關切的側目。

  「不,我只是──嘔!」強忍著,一手壓在腹上,天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壓下噁心的感覺。

  老太君眼一瞇,敏感地聯想到某種可能性。

  「想不想吃酸的?」語帶試探。

  「有一點。」不提還好,一提就齒頰泛酸,愈說愈想吃。

  「想吃清淡的食物?」

  君歡想了想。「最近好像是這樣。討厭油膩,相公都說我瘦上一圈了。」

  「那說不准便是有孕了。」涼涼的聲音由門口傳來,姚香織扭著腰,搖曳生姿地進門,也不曉得在那兒站多久了。

  「有孕?」她愕愕然撫上小腹,這兒,已有個小生命了嗎?

  「真的懷孕了?」受了太大的驚嚇,老太君反倒一臉茫然,反應不過來。

  「我、我不知道......」她也是甫知此事,心緒還停留在孕育新生命的激盪中,無法平復。

  「什麼不知道!這麼糊塗,快快快,到奶奶這兒坐,別淨站著,改明兒個得找個大夫來好生瞧瞧......」老太君激動得淚眼盈眶。「多謝祖宗保佑,於家有後、於家有後啦......」

  「我說奶奶,您別高興太早了,是不是於家的種都還不曉得呢!」唯恐天下不亂的嘲弄傳來,姚香織挑弄著蔻丹十指,閒閒道。

  笑容乍然一僵。「什麼意思?」

  冷蔑的眼朝隨君歡的腹部瞥去。「大哥的狀況大夥兒是清楚的,您真以為他那孩子心性,會懂圓房是怎麼一回事兒嗎?怕是一知半解,隨隨便便就教人給唬弄去了吧?我若沒記錯,大哥不都睡在書房的嗎?怎生得出孩子。」

  隨君歡一時無法由這急遽的轉變中恢復,思緒跟不上進度,怔愣了好半晌,才真正明白她的意思。

  「他很早以前就不睡書房了,這孩子千真萬確是寫意的!」姚香織要怎麼說,她都可以容忍,但她不能忍受她用這種方式侮辱她、侮辱她的孩子,更侮辱了她的丈夫!

  「是啊,全賴給大哥就對了,反正大哥哪一回不是這樣,天大的事兒都會傻傻的為妳擔下來。」

  「君歡,妳說!真的是這樣嗎?」老太君冷怒的目光掃來。

  沒人信她!光看這眼神,她便知道,沒有人信她!

  她心冷了半截。

  怎麼辦?怎麼辦?她該怎麼解釋,他們才會明白?

  「妳說啊!」手中的龍頭杖重重擊地,震動了她惶惑的心。

  「還說什麼呀?都心虛了。這也怪不得啦,初初嫁為新婦,就得忍受空閨寂寞的滋味,難怪耐不住,勾搭上野男人......」

  老太君一聽,更是怒不可遏。「妳給我跪下!說,這是哪來的野種!」

  「不,不是......相公......相公他知道......」她顫著聲,如今,也只有他能證明她的清白了。

  「來人!把少爺找來!」

  今天,她要把這事兒查清楚,若君歡肚子裡的孩子當真不是於家的種,那於家也留不得這種不貞不節的女人了。

  不一會兒,於寫意走進偏廳,很快的就發現氣氛不太尋常,凝肅得嚇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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