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否表示他對自己也有著那麼一點感情、有那麼一點男女之愛?
雲子珞雙眼發亮,屏息凝神等他繼續說下去。
「若你一定要大哥娶親,而你也不反對……就讓大哥做你的夫婿,照顧你一輩子好嗎?」
夏雋懷終於婉轉的將藏在心底多年的話說出口,他一臉期盼的看著珞兒,等待她的回答。
然而這句話,卻遽然澆熄了她心底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
原來,他不是愛著自己,而是始終還掛念著她娘臨終前的遺言,想善盡職責照顧她一輩子罷了!
那只是憐憫,不是愛啊!
瞧她多傻!老是想奢求她不應得的東西,她心痛的別過頭,無力的眨去眼底沁出的淚霧。
「夏大哥,我們這輩子永遠是兄妹,不應當夫妻的,我們沒有這個緣分。」她近乎麻痺的吐出這句話。
「珞兒……」夏雋懷頓覺身體一陣忽冷忽熱,又像是被人狠狠的社成了千萬碎片似的,痛不堪言。
「你該知道,我曾允諾你娘,要好好照顧你,只要是你所求之事我不會拒絕,這是我親口答應你娘的,亦是我身為大哥的責任。」夏雋懷滿心沉重的說道。
「我知道!就因如此,珞兒希望夏大哥答應這件事。」
「珞兒的一片心意大哥明白,只是大哥曾允諾你娘要照顧你直至成年,如今責任還未了,大哥怎可棄珞兒於不顧,而逕自成親娶妻呢?!」他要娶了妻室,珞兒該怎麼辦?誰來照顧她?
夏雋懷發現自己未曾想過自己的未來,卻始終擔心著該如何讓珞兒過得好,原來,多年來,不知不覺中一心為她著想早已成了習慣。
「夏大哥不必擔心,珞兒年紀尚輕,不乏追求之人!」雲子珞揪著心,強迫自己這麼說道。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苦,頓時齊湧上夏雋懷心底,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想到甜美、可人的珞兒,有天將會成為其他男子所有,他就難受得幾乎快發狂。
「我不答應!」
向來溫文、好脾氣的夏雋懷,竟一反往日溫雅的模樣,暴怒的咆哮道。
「夏大哥……」
「別再說了!這件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答應的。」
不待她回答,夏雋懷便逕自轉身出門,留下仍怔跪在地的雲子珞。
望著夏雋懷絕然而去的修長身影,她早已僵麻的雙腿一軟,就這麼慼然跪坐在地。
雖然心被擰得無比疼痛,但為了報答他的這份恩情,眼前她也真只能不顧一切了!
為今之計,只有讓他對她徹底死心了……
* * *
那是一身露骨得讓夏雋懷不敢置信的衣衫!
而這身怕是只能在青樓花娘身上見到的薄紗衣衫,此刻竟然穿在向來端莊、溫婉的珞兒身上。
「珞兒,你這身衣裳……打哪兒來的?」夏雋懷一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買來的呀!你瞧,這顏色、式樣是不是很好看,襯得我的胸又高又挺。」珞兒一臉得意的轉著圈,展示身上的新衣衫。
襯得她的胸又高又挺?夏雋懷簡直不敢相信打自珞兒嘴裡吐出的話。
「珞兒,這件衣裳不適合你,去換下來。」夏雋懷臉色僵硬的自嘴裡吐出這句話來。
「不要!這件衣裳這麼美,說什麼我也不換下來。」說著,她的唇角緩緩漾起一抹輕佻的笑。「更何況,我待會兒還要穿著上街去溜溜,肯定有不少公子哥巴著我不放!」
夏雋懷錯愕、不信的瞪著眼前仿如陌生人的她,不懂何為才一夜之間,她就變了個人!
「珞兒,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還是……」
「我人好得很!穿上了這件衣裳,輕盈得就像小鳥一樣,恨不得立刻往外飛,讓每個人都瞧瞧我這身美麗的衣裳哩!」雲子珞兀的打斷他的話,一派輕快的說道。
「珞兒你……」夏雋懷震懾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向來溫婉、恬靜的珞兒怎會說出這種話、穿這種衣裳,她究竟是哪兒不對勁了?!
然而面對向來疼寵的珞兒,他卻連一句責備也吐不出口,只得一甩袖,遽然轉身步向書房。
怔望著他憤然而去的背影,以及眼神中滿含的失望,她唇邊那抹刻意為他強裝的愉悅笑容,也緩緩隱落在僵白的臉孔之下。
一股溫熱、濕潤的液體,緩緩湧上眼底、遮蔽了她的視線,眼前那個她日夜傾慕了足足四年的英挺背影,逐漸在她眼中變得遙遠與模糊……
終會有這麼一天的——早在她承受他施予的莫大恩情之時,她就知道得面臨這令人心碎神傷的一天!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已全然模糊的眼中,她終於頹然的跌坐在地,忘情的放聲大哭。
而今,她已無退路了!
* * *
彷彿在挑戰夏雋懷耐性的極限似的,雲子珞的衣裳一天比一天更加花俏,往常鮮少步出塾門一步的她,也開始三天兩頭往外跑,而後帶著滿面春風與得意回來。
誰也不知道向來乖巧、嫻靜的雲子珞怎麼了,只覺得她近來益形輕佻、放浪的行徑近乎難以置信。
向來與她無話不談的墨小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幾番的探問,也得不到一個結果來。
惟一最為鎮定的,惟有夏雋懷了,彷彿在縱容一個撒野的孩子般,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塾中自由來去,一句話也不曾多說。
他知道珞兒已長大到情竇初開的年紀,開始知曉男女的情事了,會被外頭的男子所吸引也是正常之事。
然而每每看著她一天天宛如盛開的牡丹般成熟綻放,心底卻有著說不出的痛,因為他知道,她的美是為了其他男人綻放,而不是他!
懷著翻騰起伏的複雜思緒,夏雋懷信步走到雲子珞的課堂外,卻驚然發現裡頭的童生全吵成一團。
「雲夫子呢?」
他一開口,頓時滿堂哄鬧的聲音竟嘎然而止。
「稟夫子,我們也不知道,」早來就不見雲夫子人了。」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顧人淵還是率先開口了。「不過……」「不過什麼?」
「有人說……一早來塾時,看見雲夫子穿著一身花俏的衣裳,隨同一個男人出去了……」顧人淵不安的偷覷了眼夏雋懷緊繃的臉孔,囁嚅的說道。
她跟一個男人出去了?!
一股炙人心肺的酸意在心底狂肆的蔓延,一想到他清麗可人的珞兒與其他男人親熱相擁的模樣,他竟是難以想像的震驚、錯愕。
「你們把習字薄拿出來,把昨天夫子教的那首詩摹寫一遍。」
「是的,夫子!」
一群童生乖乖的回到各自的座位,拿出紙筆就開始低頭寫起來。
夏雋懷僵著臉坐到堂前,陪著聚精會神的童生練字,邊等著珞兒回來。
看著堂下每個童生專注的模樣,不禁讓他回想起多年前,還是個小女娃的珞兒,眨著雙清澈信任的大眼,學字、習字的模樣……
那時的她,還是個如此單純、無邪的女孩兒,成天夏大哥、夏大哥的叫,眼底、心裡惟有他,他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天。
而如今,她的世界變得如此遼闊,他的手再也掌握不住她那顆難以捉摸的心,更管不住那雙嚮往花花世界的雙腳。
身為大哥的他無權去阻擋她的幸福,只能放任她自由,只是有誰知道,他的心是又苦又痛啊!
信步踱進大廳,他木然在木椅上坐了下來,任由複雜的思緒在腦中百轉千回,絲毫不覺時間的流逝,就連童生是何時離開也渾然不覺。
一直到日暮時分,一整天不見蹤影的雲子珞終於歸來了!
悄聲踏進靜謐的塾堂裡,一個熟悉、低沉的嗓音喚住了她疲憊的腳步。
「珞兒!」
她渾身一僵,迅速整理好紛亂的思緒,而後轉身面對他。
「夏大哥?有事?」她極力擺出一副不耐的神色。
「你今天沒去上書法課?」夏雋懷盯著她那張出塵、脫俗的美顏,平靜的問道。
「我不想去!」雲子珞不耐的別過頭。
「為什麼?」
「教那些小孩寫書法簡直無聊至極,尤其是成天看那些寫得歪歪扭扭的字,我都快發瘋了!」雲子珞強迫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靜靜的凝望著她絕美無雙的側臉許久,他才悠悠的吐出一句。
「你變了!」
「我是變了!卻是被這個死氣沉沉、毫無樂趣可言的書塾給逼的。」雲子珞強迫自己迎視他灼然的深邃瞳眸。「再說,我已經十八歲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傻愣愣的丫頭,我才不要一直窩在這個窮極無聊的地方,外頭花花綠綠的世界比這裡好上不知多少倍!」
「珞兒,你怎會變得如此膚淺庸俗……」
夏雋懷震懾的盯著她,眼前這個美麗無雙的女子,不再是他所熟悉謙順、溫婉的珞兒。
「隨你怎麼說,反正這裡沒有樂子,我要出去……」雲子珞故作滿不在乎的聳聳肩,轉身就想往外跑。
「你哪兒也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