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歎。「我希望能在別種情況下認識你。」
「嘉茹。」他輕吻她的前額,然後嘴唇滑下她的鼻樑,來到她的唇上。
「不公平。」她低聲說,卻並沒有真的抗議或反對的意思。
「什麼?」他微微拉開一些些距離。
「凌晨一、兩點是我最脆弱的時候。」
他嘴角間漫開一抹溫柔的笑。「我會記住。」
當他的唇再落下來,她的雙臂繞上他的脖子,迎接他的吻。
這一吻包含了安慰和需要--對他們兩人都是。他非常輕柔地吻著她,但他的氣味性感、強烈而誘人。剎那之間,慾望加了進來,他們都感覺到血液開始沸騰。
他們的唇開始由輕柔的接觸轉為糾纏,身體不自覺地向對方靠緊。她全身悸動,他也一樣。
上次那一吻之後,她一直禁止自己去想它。這一刻,她明白了她多麼渴望它再發生。在他唇下,世間、生活裹的一切醜惡和重擔,似乎都不翼而飛,因為它們才是她真正要忘記
吻她肯定會上癮。只有這個時候,她不會用冷漠和自衛的冷硬外殼把他隔開。這個時候,她不是令人費解的凌嘉茹,也不是他處心積慮要挖掘底細的邵嘉茹。她是個他想要的女人。哦,老天,是的,他要她。他可以感覺到她也要他。
但是她有太多禁忌。她關閉自己太久了,她不習慣一下子暴露自己,而他已使她揭開了
嘉茹把自己拉開。「我不該這麼做。」她喘息地低語。
敬桐用指背輕撫她發熱的臉頰。「妳不用怕我,嘉茹。」
「我不怕你。」她怕的是他對她的影響力。
「我倒很怕我自己。」敬桐輕笑一聲。「我怕一不小心再說錯話,你再也不肯見我了。」
她迴避他話中的意義,環視他完成的工作。「你來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好幾個小時吧。」他聳聳肩。「我要為我白天說的一些話道歉。原諒我好嗎?」
她靜默了一下。「不怪你,你不知道內情。」
「我勾起了你的傷心往事。」
「它們原本就在那。我很少想起,回憶……太痛苦了。」這男人何以總能令她說出心底的的話?
敬桐凝視她,無法用言語安慰她。他看看屋子。
「祖安睡了嗎?」
「嗯。」
「我進去拿兩張椅子出來,我們坐在院子裡聊聊,好不好?你困了嗎?還是我回去,讓你休息,明天再來?」
她該說明天再談的,可是她發覺她真的需要他在身邊,即使做一會兒伴也好。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好現象。
「我不睏,不過你--」
「啊,我經常工作到早上三、四點的。」
唯恐她改變主意,敬桐很快地進屋,到廚房拿了兩張椅子出來。
夜空星辰閃爍,一彎上弦月柔和地掛在天幕。黑夜,對地而言,難得地有一份安詳。通常它是另一個充滿壓力的一天的過渡。
「我下午和你父親通過電話。」
他不想破壞他們之間的寧謐,可是事情緊急,他不知道邵老還有多少日子。
嘉茹不說話,可是也沒有再反對他談她的父親。
「他在醫院。」
她仰望天空的臉轉向他。她目光中的等待和關切,令敬桐舒了一口氣。
「聽起來他還好。不過認識你父親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他願意聽醫生的囑咐接受詳細檢查。」
她還是不作聲,只擰著眉。
「我下星期要回去看他。」他溫柔地伸手過去,握住她按在膝上的一隻手。「我希望你改變心意,和我同行,嘉茹。」
她抿抿嘴。「你下午對他說了什麼?」
「關於你?」敬桐搖搖頭。「我遵守了我對你的承諾。可是他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嘉茹。」
她的視線調向前方的黑夜。「晚上易風來電話,說她去找過你。」
他微笑。「真希望我也有個這麼忠肝義膽的好朋友。」
她也微微一笑。「我很幸運認識她。」然後笑容逸去。「易風把你跟她說的話告訴我了。」
「其實我也對你說過,妳不相信我。」
「易風相信你。」
「妳呢?」
她低頭看著他握著她的手。如果他知道他多麼接近她內心裡從不讓人接近的部分,那最最脆弱的一環……或者他已經知道了。
啊,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她需要……需要一個來自異性的肩膀,讓她偶爾歇息,喘一口氣。但是她沒有能力向現實示弱,她沒有倒下去或停歇的權利。
「我輸不起。」嘉茹輕輕說。
「假如事關輸贏,要輸也不會只輸你一個人,還有我呢。」
她奇怪地看他。「你?」
「對,我。」他的表情嚴肅。「你算算看,從我們第一次見面至今,我向你道了多少次歉了?我的自尊早就輸掉了。」
嘉茹突然看見他眼底一點黠光。「你在逗我。」
「你領會幽默的幽默感真是無與倫比。」他捏捏她的手。「不過我說的有一半是實話。若求你有用的話,我願意求你。」
「蔣小姐告訴過我,為了我父親,你會不惜肝腦塗地。」
他不知道她是否有注意到,這是她首次承認邵老為她的父親。他將之視為一個重大轉機,而他知道何時該掌握時機。
「現在已經不單是為報答令尊對我的恩情了,嘉茹。」他誠摯、懇切地傾身向前。「你須要打開心緒,只有和你父親見面,你才能釋疑。」
「或者是聽他的-面之詞?」
「你母親等於是用另-種方式把你推入火坑,你尚幾不遺餘力地為她掩飾,原諒她的過失,為什麼對念著你二十幾年的父親,如此硬心腸呢?」
她抽回手。「我母親的糜爛和頹廢,是因為我父親把我們趕出來,她傷心已極。她也許不夠堅強,用了錯誤的方法應付她的痛苦和絕望,但她從來沒有放棄我。」
「你父親也沒有。儘管他不停地付出他對你的關愛,不曾放棄他身為父親的責任,卻沒有得到你半點回音,他仍然沒有放棄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我說過我寫了很多信給他,你不相信我,何必再多說?」
「我相信妳,嘉茹。可是你何不讓你父親也聽聽你的解釋呢?」
「我不欠他任何解釋。」她態度又冷硬起來,只不過這次表情裡多了掙扎和困頓。
「那就給他個機會,澄清你對他的誤會。」
她猶疑地再度沉默。敬桐等待著,凝視著她臉上交錯的複雜感情。他的心因她終於開始信任他,願意流露出心底的情感,而激動得劇跳不已。只要她肯答應,他驚訝地發現,他想保護她、愛她、珍惜她一輩子。
剎那間,他憬悟了他何以無法在電話裡向邵之提起嘉茹的事,-方面他對她有過承諾,一方面他不知如何對邵老啟齒。
他能怎麼說?「邵叔,我找到你女兒了。她美麗又堅強卓絕。她不肯見你,可是我愛上她了。」
他沒有把握他們父女見面之後,是否果真能前嫌盡釋,或者嘉茹是否會受到更多創傷。
而後者是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不論如何,他一定會守在她身邊。為她摒除外界的傷害。
慢慢地,嘉茹深吸一口氣,望著他。
「我若和你去新加坡,祖安怎麼辦?平常我有事,易風可以暫時代我照顧他,可是我不在的時間若太長,祖安找不到我會害怕,我也不放心離開他太久。」
敬桐露出鬆弛的笑容。「這好辦,我們帶他一起去。」
嘉茹張大眼睛。「你不是說真的吧?」
「有何不可?你不必太多慮。祖安不過智力不足,又不是鐘樓怪人。帶他出左玩玩,說不定對他有意想不到的幫助呢。」
她想了想,搖搖頭。「他長這麼大,最遠也只去過易風的藝廊。她試過帶他上街,他嚇得蹲在地上,緊緊抓住易風不放,哭著要找我。」她又搖頭。「行不通的,只要離開這個家,除非坐在車子裡,祖安無法適應一定的安全範圍外的世界。」
「那就不帶他到車多、人多的地方。我們來回都坐頭等艙,周圍不會有很多人。妳、我就在他旁邊。必要的話,我可以整天在酒店陪他。我是說,萬一你需要出去的時候。」
她還在猶豫。
「和我一起去新加坡,嘉茹。你還有很多時間考慮要不要見你父親。如果到了那,你還是不想見他,我絕不勉強。就當我們帶祖安去散心旅行也無妨。」
月光下,他的眼神誠懇得令她很難不動心。
「下個星期?」
敬桐的雙眼亮了起來。「我預定下個星期,不過可以配合你的方便。」
他一再的遷就,他的真誠和鍥而不捨,終於讓她覺得她若再固執下去,似乎太不近情理了。
「我明天送設計圖給你,到時候再告訴你我的決定。我沒法說走就走,尤其還要帶祖安出遠門的話。」
「我瞭解。」他訝然看著她。「設計稿完成了?」
她點點頭。「明天你看過以後,若沒有其他意見,就可以動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