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蕾頓時驚跳起來。「那個小鬼,她要是敢去吵醒……」
來不及了,育嬰室裡驀然拉出一陣恐怖的嬰兒級緊急警報,尖銳得教人倒抽冷氣,窗外的小鳥摔下好幾隻,方蕾僵了一下,旋即拉開一臉甜蜜蜜的笑。
「老公,我記得我說要三個女兒的。」
奧文慢吞吞地抬起藍眸。「所以?」
大拇指往育嬰室一比。「那個兒子不曉得從哪裡撿來的,麻煩你自己擺平!」
克裡斯豁然大笑,奧文啼笑皆非,搖搖頭,起身到育嬰室,片刻後,他一手牽著闖禍的小女兒,一手抱著八個月大的「警報器」出來。
「乖,芙安娜,坐下吃你的早餐。」
「可是人家想吃巧克力嘛!」可愛的小臉蛋不可愛了,扁扁的,一雙圓溜溜的眸子好委屈的瞅著父親。
「等你上幼稚園回來再吃好不好?」
「好嘛!」
「這樣究竟算是她贏了還是你贏了?」方蕾喃喃嘟囔,起身抱來兒子再坐回原位,她並不是真的不喜歡兒子,而是下意識喜歡為難奧文來享受他的包容。
都怪他四年來一直那樣寬宏大度的包容她,害她都養成習慣了。
早餐過後,保母來了,夫妻倆輪流親親兒子再交給保母,然後大家一窩蜂散開來,各自準備要出門上班、上課,門口玄關處一片混亂,克裡斯換皮鞋,方蕾拎背包,奧文奇怪的看著女兒坐在地上脫襪子。
「芙安娜,為什麼要脫襪子?」
「人家要換有蕾絲的襪子嘛!」
「明天再穿不行嗎?」
「不行!」
「靳文彥先生,你不知道你女兒是個小騷包嗎?」
「老嫂,小時候騷包,大了才動人啊!」
「是喔,動不動就要男人!」
「……」
隨後,大家又一窩蜂湧出門。
「小蕾,什麼時候開始放暑假?」
「四天後。」
「那麼,這個假期你有什麼計畫嗎?」
「我要去學騎馬。」
在家裡,大家都說中文,一旦踏出屋外,大家又很有默契的同時改說荷蘭語,包括小芙安娜。
「我也要騎馬!」不管大人幹什麼,小孩子都想學。
「才不要,帶你去,媽咪就不能騎了!」不管小孩子想幹什麼,大人都不准。
「回來騎老哥啊!」誠懇的建議。
「老是原地跑又不好玩!」一點都不符合實際需要。
克裡斯爆笑,奧文愈聽愈不像話,直搖頭。
「你們說夠了沒有?上車了!」
三大一小陸續上車,兄弟倆輪流當司機,今天輪到奧文,頭一站先送寶貝女兒上幼稚園。
一個鐘頭後,車到安特衛普市,在梅爾街附近讓方蕾下車到大學上課。
「今天是半天課?」奧文按下車窗問。
「對,指導教授的課。」
「上完課後,你要自己回布魯日嗎?」
「不,我要到布魯塞爾的馬場看看,說不定會再回來安特衛普。」
「好,那再打手機聯絡。」
「OK!」
五分鐘後,車子停在一棟文藝復興時期建築後面的停車場,兄弟倆下車,鎖好車門,一起走向建築物。
「今天由你去交易中心。」奧文說。
「沒問題。不過……」克裡靳遲疑著。「老哥,你還記得嗎?四年前你說要給老嫂三、五年時間?」
「記得,如何?」
「我想四年該夠了吧?」
奧文淡淡瞟他一下,徐步進入建築物內,穿過大廳,上樓梯。
「祖母又在催了?」
「對,而且這次很難推。」
「誰?」
「尼古拉斯的妹妹莉莉安。」
奧文瞇了一下眼。「他想做什麼?」
克裡斯聳聳肩。「他是猶太人啊,你猜他在想什麼?」
「但以前他一直很反對讓他妹妹嫁給非猶太人。」
「我想是莉莉安終於說服他了吧,你應該知道,她十九歲時就愛上你了!」
「我倒不那麼認為。」
「不是嗎?那是……啊,我知道了,是因為那個?」
扶了一下眼鏡,奧文沒有作任何回答,逕自拐彎轉向左邊走廊,一路沉默。
走廊盡頭是兩扇柚木大門,一進門裡,左右兩邊各有一張秘書辦公桌,桌後分別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行政女秘書和一位公關男秘書,來訪的人通不過他們這一關,就別想進入更裡面那兩扇橡木門。
「我暫時不接任何電話!」奧文吩咐道。
「是。」
進入辦公室,奧文即坐到辦公桌後,點起一根菸,抽幾口,望住克裡斯。
「我想小蕾應該可以應付得了祖母了。」
克裡斯頓時笑開了。「戰爭終於要開始了?」
奧文往後靠。「就讓它開始吧!」
「不先警告老嫂一聲?」
「不必。」
「為什麼?」
奧文無語,默默打開頭一份文件,克裡斯斜睨著他觀察片刻,唇畔悄然抹上一片揶揄的笑。
「你想知道她是不是能夠百分之百信任你?如果是的話,就表示……」
「靳克彥,你是不是應該去交易中心了?」
克裡斯大笑。「好好好,我去,我去!」
有時候男人比女人更不坦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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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來說,比利時大學的學制分為三階段,第一階段為學士課程,至少三年;第二階段為碩士課程,一至兩年;第三階段博士課程,至少三年。而且荷語區的大學在研究所以上仍保有過去所謂師徒制的傳統,有些科目學生必須自己找教授指導,不然就得到其他大學上課來補學分。
但由於教授指導學生基本上是無利可圖又耗費心力的工作,因此尋找有意願收弟子的教授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計畫升上第二階段的學生幾乎都是在三年級的時候就開始到處詢問了。
「嗨,蓮恩,這麼巧!」方蕾歡喜地向一位金髮的女孩子打招呼。
「還有我!」另一位褐髮的女孩子莉絲。
「哈,今天真是巧,大家一起到齊了呢!」一個特別喜歡笑的比利時年輕人泰曼。
方蕾倒是很容易便找到了願意指導她的教授,因為她確實有語言方面的天分,所以她幾乎沒有經過任何考慮就決定進入語言學系,這四年來她總共學了五種語言,而且在半年前就找到指導教授,開學後便可順利升至第二階段的碩士課程。
跟她一起在同一位教授指導下學習的還有這三位同學,原來他們並不熟識,但在他們陸續確定是由同一位教授指導之後,四個人很快便熟絡起來。
「今天教授好像有特別的事要找我們呢!」蓮恩說。
「我知道,我知道,教授要到美國參加國際語言學研討會,」泰曼舉手搶答。「但他的研究助理臨時有事,所以他必須另外找兩個學生陪他去,可是旅費要自己負責。」
四人一邊說一邊走向教授的辦公室。
「該死,我想去,但我得打工!」蓮恩滿臉沮喪。
「我跟馬克約好要到法國,臨時說不去,他會殺了我的!」莉絲懊惱地道。
「那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泰曼對方蕾說。「你能去嗎?」
「我問問看。」方蕾掏出手機,用中文說了片刻,關機。「可以。」
他們三個都知道方蕾已婚,看她手上的婚戒就知道了,她自己也從不諱言自己已婚還有兩個孩子,不過他們最多只看見開車送她來上課的轎車,從沒見過司機,有時候還挺好奇的。
「你丈夫肯幫你出旅費?」蓮恩問。
「對啊,他還說我可以順便到紐約買一些流行時裝什麼的。」
「真大方!」對莉絲而言,打扮自己是比呼吸更重要的事。
「那我實在不能不好奇,」蓮恩盯住方蕾的左手。「你丈夫為什麼連顆鑽戒也捨不得送你,買不起嗎?」
會這麼問是因為安特衛普是全世界未加工鑽石的交易中心,每年全球珠寶等級的鑽石原石,有80%都是在安特衛普火車站旁的三條短街上交易,因此有「世界鑽石中心」的稱號,而安特衛普鑽石工匠的切割手藝更被公認是全世界最優秀的,來到這裡不買一顆鑽石也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看男人看車子最準,你們看她丈夫開的是那種白領階級最常見的普通轎車,這種上班族多半都認為買鑽石是奢侈的浪費。」莉絲以「內行人」的眼光下評斷。
「不只,」蓮恩上下打量方蕾。「她身上除了婚戒之外,任何首飾都沒有!」
「不會吧?」莉絲驚呼。「你連一樣首飾都沒有?」
方蕾聳聳肩。「我又不喜歡戴那種東西。」
「但是婚戒……」莉絲不以為然地瞄一下方蕾的左手。「黃金的婚戒也未免太寒酸了吧,不用幾克拉,十分的鑽戒也可以啊!」
方蕾又聳肩。「也許他不喜歡買女人的首飾,那又怎樣?」
「你不在意?」
「怪了,我為什麼要在意?」方蕾納悶的反問。「有人喜歡打扮,有人不喜歡,不喜歡的人就很奇怪嗎?雖然我們家住的只是很普通的房子,就算我們開的是很普通的轎車,即使我沒有任何值錢的首飾,但是我們的生活很幸福,這已足夠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