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月付給她一萬塊美金,如果她從未動用過,四年來大概有六十萬吧。」
「你直接匯到她的帳戶裡嗎?」愛德精明地盯住他。
「不,我當時開了一個兩人聯名的帳戶。」章柏言突然覺得愛德的眼光讓人很不舒服。
「太好了!那表示你也有動用的權利。你明天立刻讓麥特把那個帳戶清空,我們先讓她一窮二白,連電費都付不出來,我就不相信她還能變出什麼把戲。」
「愛德,她也要生活……」
「嘿,這是二十一世紀!二十一世紀的戰場就在法庭上,你不能提供彈藥給你的敵人,這只是在自取滅亡。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這些交守攻防的學問。」愛德嚴正地訓示。
「是沒錯……」
「其次,你們當初是在英國結婚的,回來美國之後,她曾經申請過綠卡嗎?」
「我不記得曾經有移民局官員找我們訪談過。」章柏言搖搖頭。「但是那不代表什麼,她是戴倫的母親,而戴倫是美國公民,她有合法居留的權利。」
「戴倫雖然是在美國出生的,但是他的母親不是美國人,根據美國法律,趙紫綬必須在戴倫滿十八歲那年才能正式取得公民權,現在頂多讓她有張居留證而已。」愛德拿起桌上的備用老花眼鏡,抽出一支鋼筆和一張紙,開始做紀錄。「我明天打個電話給移民局的朋友,對她施加一點壓力,讓趙小姐深深明瞭,我們已經正式宣戰了。」
「愛德,我並不想趕她走。」他想要她留下來,這才是重點!
「柏特,你要小孩的監護權,而一場官司最快也要拖上好幾個月。」愛德從老花眼鏡上看他。「在這段期間,我們讓她破產,移民局官員找個理由把她丟出美國,她的兒子是美國公民,我們理所當然地主張他留在美國,先交還給父親照顧。嘿!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她甚至五年無法入境,我們隨便派團軍隊和那個小鎮律師周旋,橫在眼前就是五年的好日子。五年之後,戴倫連他母親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
「愛德……」
「柏特,你要相信我。談到法庭攻防戰,我是專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愛德慨然拍拍他肩膀。「你父親臨終前,我答應他一定會照顧你,而我是一個信守承諾的男人,請把一切放心地交給我吧!來,我們說到哪裡了?」
章柏言靠回椅背,盯著天花板,深深吐了一口氣。
驟臨的沉默籠罩著溫暖的小圖書室。
「愛德……」
「嗯?」
「我又搞砸了對不對?」章柏言煩躁地耙一下頭髮。
愛德把老花眼鏡摘下來,鋼筆放回筆座,寫滿鬼畫符的白紙折好往旁邊一推,深深注視著為情所苦的男人。
「顯然是的,我親愛的柏特。」
「我只是……」他揮了下手,歎了口氣。「每次都這樣,只要一和她有關的事,我永遠會搞砸,就好像面前擺了從零到十的袋子,每個袋子裡都有一個和她相處的方法,我永遠會去選那個只有零分的。」
「噢,愛情。」愛德幽默地歎息。
「我就是沒有辦法很平靜的面對她,尤其在她口口聲聲要我滾出她生命的時候。我……我氣瘋了!」
「你是一個不習慣輸的男人。」愛德微微一笑。「但是啊,愛情這檔子事最奇妙的地方,就是有時候輸的人反而得到更多。」
「你早就知道了?」
「你愛她的事?嗯哼。」
「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些?」
「然後錯過一切樂趣?上帝禁止。」愛德充滿興味地道。「而且你比我更瞭解你們章家男人,你們寧可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而停止。」
確實。
章柏言往前傾,雙肘撐在自己的腿上,抱著腦袋思索。
「我必須再回去找她。」
「這一次請『好好地』和她談,如果她要趕你出來,你就賴在地上裝死,不走就是不走,就算她報警攆你出門也不走。」老好人愛德對他搖搖手指。
「反正我有最好的律師會將我保釋出去。」
「可不是嗎?」愛德大言不慚地道。
章柏言抬起頭,進房到現在,第一次露出笑意。
「愛德。」頓了一頓,濃黑的眉心蹙了起來。
「是的?」
「為什麼紫綬和戴倫是住在那個律師朋友的家裡?」他挺直腰,深深地思索。
愛德聳了聳肩。「兩個多月前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要搬家。可能是房子契約到期了。」
「搬家?她要搬到哪裡?」
「我沒問,她也沒說。趙小姐只短暫地提到,對未來有一些新的計畫。」
章柏言心念電轉。
當他從紐約打電話給她報平安時,她曾經說過,有些事,若不是因為他將來動了「手術」會把現在的一切都忘光,她也不會告訴他。
為什麼?
為什麼趙紫綬讓他知道她愛他,卻又不要他記得?
她還說過,紐澤西的生活像「秘密花園」,像一個遺失在記憶裡的角落。
不只她,連戴倫都說過:回家之後就有很多「新朋友」。
為什麼是新朋友?回到家不應該是見老朋友嗎?
「她要離開了!她要帶走戴倫!」章柏言霍然起身。
「我以為這就是我們今晚談了一夜的主題。」
「不只是搬家而已!她要帶戴倫回家,回台灣去!這就是她的『原訂計畫』!」章柏言大踏步走向圖書室門口。
所以她才會正好空出一段時間可以去紐澤西,所以她才沒有直接搬往自己的新家──因為那個家遠在千哩之外。
趙紫綬根本不打算再度回到他的生命!
他竟蠢到以為她會接下愛德的邀請,必然是因為對他還有情。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為什麼現在才想通?」章柏言臉色鐵青地回頭。「然後我今天剛告訴她,我打算和她爭奪戴倫的監護權──該死的!」
章柏言用力捶了門框一下。
等震驚過去,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帶著戴倫離開!他瞥一下手錶,還來得及嗎?
她不可能在一夜之間逃離的吧?他還有時間嗎?
求求禰,上帝,讓我來得及補救……
「愛德,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 ☆☆☆☆☆☆☆☆☆☆
「他要搶走戴倫……」趙紫綬緊緊攀著梅蘭妮的雙臂。「我不能呼吸了……」
「紫綬,妳冷靜一點。」
「妳不能讓他搶走戴倫。失去戴倫,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她閉上眼深呼吸,彷彿心臟快要停擺。
一身酒氣的梅蘭妮努力想讓自己清醒。
今天下班她和警長去城裡的小酒館喝了幾杯,喝到剛剛才被好心的副警長送回家。本來打算一回到家裡,立刻癱到床上昏睡了事的──現在都凌晨三點多了!
「噢,老天,我需要一杯濃咖啡。」
趙紫綬立刻將她拖進廚房,乒乒乓乓地煮好一壺咖啡。
「這也太濃了!」梅蘭妮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她起碼放了三倍的咖啡粉!
「請妳不要再談該死的咖啡了!」趙紫綬在廚房裡踱來踱去,整個人幾乎被焦慮吞沒。
「好吧,那個姓章的又做了什麼?」梅蘭妮歎了口氣問。
「他昨天來到這裡……」
「慢著,妳是說,妳讓他進到我的屋子裡?」梅蘭妮拍了一下額頭。「老天,紫綬,我不是已經跟妳說過了?從我們提出禁制令申請之後,妳不應該再和他有任何接觸,妳為什麼要讓他進來呢?」
「戴倫就在草地上玩,我不想讓戴倫看見我和他在門外拉拉扯扯的。」趙紫綬泫然欲泣。
「好吧。然後呢?」梅蘭妮完全清醒過來,恢復精明的律師本色。
趙紫綬含著淚,把兩個人的對話大致轉述了一遍。
「所以現在他要跟我搶戴倫的監護權!」她抽出紙巾,擤了擤鼻子。這幾天流的淚已經抵得過好幾年了。
「他的目的才不是戴倫的監護權呢!他只是想藉由戴倫來控制妳而已。天哪!這傢伙真是集天下男人劣根性之大全!」真難相信可愛甜蜜的小戴倫是出自這男人的種!
「我該怎麼辦呢?」
「先見招拆招。於法妳仍然是戴倫的監護人,他想從妳這裡搶走他,沒那麼容易的。」梅蘭妮沉吟片刻。
「我不能冒這個險。」
「除非他能夠提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妳是一個不適任的母親,否則法官不可能把監護權改判給他,而我相信整個梅肯鎮的人都可以出庭做證妳是個多麼好的媽咪。」
「妳不瞭解他,在章柏言的字典裡沒有輸這個字。」她拭開一顆滾下來的淚珠。「他有得是錢可以雇一堆律師和偵探,把我過去四年的一點一滴全挖出來,任何一點小事都可以在法庭上誇大成恐怖的罪惡!我太瞭解這男人了,我知道他會怎麼對付和他為敵的人。」
把一個孩子從他母親身邊奪走,比硬生生剜走她的心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