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青菜長得怪裡怪氣,菜莖如中空的吸管,菜葉卻是漂亮的竹葉型。當時他們找了許多家商店都找不到,最後她得回學校交論文,不得不失望的放棄。
他嘴裡不說,只聳聳肩講:反正青菜都大同小異,超級市場裡多得是。但是送她回學校之後,他自己傻傻的開車在整個大倫敦地區尋找,最後終於在一間不起眼的華人商店裡找到。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她下課回家,站在廚房裡,捂著唇不敢置信的驚喜。
後來她剝了幾顆蒜,邊為他炒那盤空心菜,邊跟他說了一個叫做「比干」的人挖了自己的心,最後卻因空心菜而死的故事。
他也想起了有一次她感冒發燒──她是那樣的怕冷,一到冬天,總是整個人包得像團棉布球。可是那陣子他忙於手下基金轉投資的事而疏忽了。她本來就不喜歡看醫生,竟然也忍著不說,直到燒到四十多度,整個人講話都語無倫次了,他才被嚇到,火速送她到醫院去,足足住了五、六天。
章柏言想起了當時的慍怒、自責,以及害怕失去妻子的深刻恐懼。
另外有更多時候,他們什麼也不需做。他只是在一個尋常的夜晚,深深凝望睡在自己身旁的那張容顏,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心裡,竟然會因為容納了太多感情而疼痛。
一個無意間的反叛,換來了一個墜落。
他前所未有的墜入愛河裡,那樣深,那樣無法自拔。
甜蜜的愛情讓他猶如長了一雙翅膀,每分每秒彷彿都飄浮在雲端。他習慣的精明算計、理智現實,在有她的世界裡反倒顯得荒謬無比。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父親重病的消息傳來,他們被迫回到美國!他先將妻子安置在波士頓的公寓裡,回紐約處理繼承家族事業的事宜。
現實世界猝不及防地湧來!他彷彿一個長期沉浸在溫泉裡的男人,卻突然被丟到冰冷的蓮蓬頭底下,所有的玫瑰色夢幻轉眼間沖刷殆盡。
章柏言想起自己「醒來」時感到多麼羞愧。
他是章柏言,驃悍的章家後代,未來香料王國的繼承者!原只是一個對父親的小小報復,他卻讓自己墮落至此!
從交往到新婚才不過九個月,他竟渾若無覺地陪一個小女人玩著愚蠢的愛情遊戲。
這就是他千方百計將她拋開的原因。
有她在身旁時,讓自己變得開懷柔軟是如此自然的事,以至於離開她身邊,又深深覺得之前的自己愚不可及。
他像割捨一雙多餘的手或多餘的腳,硬生生將那雙粉紅色的羽翼斬斷。
章家的男人沒有任何軟弱的空間,他不再需要翅膀。所有飄浮的美夢全部吹破,雙腳狠狠地插入現實的土壤裡。
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對愛情免疫了,甚至成功地說服自己「這個女人不適合我」、「她根本無法融入我的世界裡」,然後他去找她談離婚。
那天晚上,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情緒又吞沒了他,於是隔天,他再度落荒而逃。
他曾以為捨棄趙紫綬便代表回到現實,重新裝上堅強的甲冑;現在終於明白,努力否認兩人存在的愛才是真正的逃避現實,才是真正的軟弱。
他愛過。他們真的愛過。他為什麼能那樣決絕地將她麼捨?
車子轉入寂靜的車道,孤聳的宅邸在深夜中顯得無比寂寥。
但是他知道,在那座黑暗裡有一個瑰麗的珍寶,她靜靜地枕在那裡,靜靜放著溫柔的光。
他曾經被黑暗蒙蔽而見不到那絲光芒,現在他看到了。
血流在耳道間隆隆震盪迴響,情潮如萬馬奔騰般飛來。
矯健的男子身影大步穿越廳廊,樓梯的地毯吸去所有足步聲,迎迓的夜燈如一雙溫暖的手迎接王子進入公主的殿堂。
他在黑暗中看見床上的微微隆起,她是如此纖巧,以至於整個人鑽在蓬鬆的棉被堆中都像被吞噬了一般。
「嗨。」撥開層層棉海,露出那一頭青緞似的發,和一個貝殼耳朵。
「柏特?你不是明天才要回來嗎?」被中的人嬌憨的揉揉眼睛,努力想醒過來。
「現在已經是明天了。」他鑽進她身旁的空位,拂開她的發,吸進她清雅的體香。
「我以為……嗯……好。」口齒仍纏綿著。
她迷迷糊糊的模樣可愛透了,一股強烈的愛憐沖刷過四肢百骸,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為一個女人這樣柔軟。
「紫。」他輕啄著她的玉頰。
「嗯?」
「我愛妳。」
趙紫綬清醒了一些,她怔怔望著半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的眸在長夜中閃閃生光。
「謝謝你。」她溫柔一笑,輕撫他的頰。
這不是章柏言期望的答案。
「妳呢?」
他言下的不滿讓她淺笑起來。
「我想我也還愛著你。」偏頭想了一想,她輕笑道:「如果不是因為事後你會把這一切都遺忘,我一定不會告訴你。」
「為什麼?」章柏言微怔。
她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不妨,他不會再逃避這段感情。他曾經不夠勇敢到足以承負她,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和戴倫都是他的生命,他們還有無窮無盡的未來可以討論愛情的問題。
「我想起了一件事。」他輕語,執起被角搔搔她的鼻頭。
她皺皺鼻子,拍了他一下。
「什麼事?」
「妳還欠我一個吻。」
眸底的睡意完全消失,跟櫻唇同樣張成一個圓圓的O。
章柏言輕笑一聲,吻了上去。
趙紫綬猶然迷迷糊糊,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眼前,在她的床上,吻著她。
但掌下的肌肉是如此堅實,男性的氣息是如此沉穩好聞……就沉淪一下吧!又何妨呢?她厭倦了一生都在循規蹈矩。沉淪一下,當夢境醒來,他回去他的世界,她回去她的世界,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般。
一朵櫻紅為他的唇綻開……
記憶深處的美夢再度上演!距離上一次,真的已經是四年前了嗎?曠別的感覺是如此遙遠,熟悉的香甜卻又是如此清晰。
循著記憶中的線條一路摸索,礙事的棉布睡衣漸次脫離。她的曲線一如他印象中的,絲毫不曾因時間或生子而改變。她怎能如此完美?
「柏……我……我不……」
「噓,我知道。」他吻著她赧紅的臉蛋,順著脖頸的曲線一路往下,吮吻在酥胸盛開的那抹嫣紅。「妳還是跟以前一樣羞怯……」
「柏,我……」螓首難耐地在枕間轉動。
「記得以前我得試多少方法,才能引誘妳主動吻我嗎?」他輕笑,拇指在另一側嬌紅上揉捻。
她頰上的紅澤因回憶而透得更深。
「我得假裝敲到頭或撞到腳,才能換到一個吻……」他吻她雙峰間的凹陷。
「或是把妳的筆記型電腦藏起來,等妳四處找不到的時候,奇跡般的在一個只有我會發現的地方將它變出來……」拇指與吻在兩朵蓓蕾上交換。
「或是做一些會讓妳驚喜的小事……」唇往下游移,到如鈕扣般可愛的肚臍。
「更多時候,是將妳吻得神魂顛倒,然後妳就會忘記害羞了。」磨人的唇繼續下移……
枕上的佳人倒抽一口氣,緊緊揪住他的發。
「柏特,柏……」
「我在這裡。」
他回到她的唇上,深深吸吮她,在她耳畔低語一些甜蜜的話,讓她探索自己;然後一點一滴地哄騙、勾引,對他施與相同的魔法。
他毫無障礙的侵入她的深處。結合的那一刻發生時,兩人同時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想飛嗎?親愛的。」
「嗯……」
「那就一起飛翔吧。」
潔白巨大的羽翼從肩後舒展,隨著一陣又一陣的盤旋之勢,兩人一起衝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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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你在做什麼?」
「我在蹲得圓圓的。」
「為什麼要蹲得圓圓的?」
「……就是蹲得圓圓的啊。」
「對不起,這個問題太不上道了,爹地陪你一起蹲得圓圓的好了。」
「好啊。這邊給你蹲。」
「戴倫,這裡平時沒有小朋友陪你玩,你會不會很寂寞?」
「我有朋友啊,有很多很多朋友喔。」
「哦?你的朋友在哪裡?」
「在家裡,媽咪說以前有朋友,現在沒朋友,然後回家就有很多新朋友,所以有朋友。」
「嗯?媽咪是說回家會有新朋友?」
「不然你問媽咪,媽──」
「不用了,不用了。戴倫,你蹲那麼久腳不會酸嗎?」
「……好像會。」
「那要不要抱?」
「好,大地抱。」
「嘿,你覺得我們一邊抱,一邊來練習一下正確的發音如何?」
「什麼是『發暈』?」
「來,跟我一起說:『爹地』。」
「大地。」
「爹──地──」
「大──地──」
「不是『大』,是『爹』。來,試試看,『爹』地。」
「『滴呀』地。」
「……如果不是你練習得真的很用力,我一定會認為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