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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宣媛

  第七章

  某日巧妍心血來潮,硬拉著雲焰上山探望心兒的母親,小雪假裝沒看見巧妍百般不願的臭臉,說她也要跟,三個人便騎著駿馬奔向半山腰的周家。

  「咦?大娘,心兒到哪去了?」

  到周家時,老太太正在用午膳,只見她安靜吃著兩三樣炒青菜和一碗白飯,沒看見心兒的身影。

  「妍姑娘,你來了!」

  聽見巧妍的聲音,大娘顯得很開心,馬上放下碗筷,等巧妍坐下。

  「大娘你繼續吃,不用招呼我們。」

  「雲公子也來了?」她隱約看到高瘦的男子身形。

  「連小雪都來了呢!」巧妍用眼尾瞄一下小雪,真是愛跟!

  「小雪姑娘也來了?真好,真熱鬧。」她欣慰的微笑道。她很喜歡四個人把桌子四邊圍滿的美好感覺。

  「你們都用過餐了嗎?」她慈藹的問道,就像問自家孩子般親切。

  「在客棧吃過了。」巧妍答道。「大娘,你快吃,別理我們了。」說著便捧起飯碗要放到婦人手裡,不料卻發覺碗身觸感冰涼,一點熱度都沒有。

  她訝問,「大娘,你怎麼吃冷飯呢?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不是常常吃冷飯,應該不打緊。」婦人溫言解釋,「心兒這幾天都到城內大夫的藥鋪那學製藥和醫術,天黑前才會回家。每天早上她都會事先煮好午膳,讓我留著中午食用;雖然她出門前都會叮嚀我一定要加熱之後再吃,但我雙眼不便,能省一事是一事,就沒費工夫加熱了。」

  「那怎麼可以!」在巧妍開口之前,小雪看不過去先說了。「我去幫你熱菜。」說著端起碗盤就往廚房走去。

  「小雪姑娘,不用麻煩……」大娘欲伸手阻止。

  「不麻煩,你等會兒。」這對她來說只是小事一樁。

  小雪在廚房熱菜,巧妍則端起茶來小啜一口,還提議道:「大娘,心兒在藥鋪學制眼藥的這段期間,我們天天帶午膳上來陪你吃,你叫心兒不用事先煮好食物了,反正多些人吃飯有趣多了,你說是嗎?」

  「妍姑娘,你們不用對我這麼好……」大娘低頭輕喃道。她很感動小姑娘對她的好意,但——她何德何能讓他們對她這麼好?

  「大娘,你別這麼講,你不知道啊,在客棧用餐時,整個食堂裡坐滿了人,喳喳呼呼、來來去去的,煩都煩死人了!不如來這兒和大娘一塊兒吃飯,剛剛好熱鬧,又不會太吵。且吃完飯還可以結伴到充滿綠意的山谷小道散散步,難得過過如此清閒舒適的日子,我才捨不得輕易錯過哩。」

  「妍姑娘,你真是一個貼心的孩子。」

  「嘻!」她掩嘴偷笑。「就大娘說我貼心,別的人可都說我是生來折騰人的磨人精呢。」眼尾捕捉到雲焰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明顯的怪模樣,她當場指出,「阿焰,你可以笑得更開心一點!」頗有威脅意味地說道。

  「等等,妍姑娘,你叫雲公子什麼?」大娘呼吸一窒,是她錯聽了嗎?那個名字——

  「叫他什麼?」巧妍一頭霧水。「阿焰啊!這名字我從小叫到大的,大娘覺得很怪嗎?那我可沒辦法,我改不了口。」

  「雲焰……雲焰……」大娘像受到極大的震撼,惶惶喃念著。

  「大娘,你怎麼了?」巧妍關心又疑惑的問道,隨即傾身靠近大娘,想查看她究竟怎麼了,卻被她突然站起身的大動作給驚嚇到。

  她眨眨眼,楞楞地看向雲焰,只見他臉色灰黯,沉默不語,像極風雨之前的片刻寧靜,彷彿轉瞬間即將掀起叫人措手不及的狂風暴雨。

  小雪端出加熱過後的飯菜放到桌上,敏感的察覺到氣氛有異。

  正想開口詢問,巧妍便先拉她坐下,伸出食指擱在唇上,示意她別說話。

  「雲焰哪雲焰……」大娘苦笑著,雙眼盛著淚。「該出現的全都出現了,是嗎?這麼多年的盼望終於實現,我想見的人一口氣全都出現在我面前了……」她怎沒想到呢?他姓雲呀!這世間姓雲的人並不多,她居然現在才想到!大娘不停深呼吸,好像極力想控制心頭竄動的激烈情緒,不讓它一下子氾濫而出。

  她躬身探手握住巧妍的手肘,發抖的顫動傳達到巧妍的雙臂上。

  「想必……這位就是皇上的六公主了?」不是妍姑娘,是巧妍公主才對。她人老了,這些相關聯的線索,她之前竟一點都沒聯想到。

  「大娘,難道您就是——」

  話還沒說完,大娘已經推開長椅,欲屈膝跪拜。「……公主殿下請受老婦一拜。」

  「你這是做什麼呀?大娘!」她用力拉起婦人的身子,被老太太這麼一拜,肯定會折壽的。「就算是在皇宮裡,我也擔不起被年紀這麼大的人跪拜啊!」

  在她快拉不動的時候,雲焰走過來輕鬆扶起婦人,順道移來長椅讓她坐好。

  「娘,您知道嗎?」雲焰凝聲問道,挺直背脊站在娘親身旁,俊眸淡然無波,臉上一片空白,惟有下顎的緊繃稍稍洩露出他的激動。「您知道嗎?我很想您。」

  他不是一個會把心裡想法講出來的人,此刻,他卻說了。他如願見到十二年不見的娘親了,可是,埋藏在他心底許久的諸多疑問,他真能問得出口嗎?面對這樣飽受滄桑之苦的娘親,他問得出口嗎?

  十多年不見,娘親竟老得叫他完全認不出來!算算她的年紀應在三十六、七左右,可眼前的婦人,看起來卻不只六十……

  是承擔了多少沉重的壓力,還是背負了多大的秘密,竟能將三十幾歲的少婦逼成外表年邁的老嫗?他的娘親,究竟獨自承攬了多深的苦痛啊?

  「一入深宮裡,無由得見春……」她一手抓住雲焰的手腕,一手像是尋求力量般地扶著巧妍的手肘,老淚從縱橫的皺紋裡緩慢滑落。「我的孩子,為娘的原本以為,在我有生之年是見不到你了……」

  語調顫抖,費力壓下沉澱十數年光陰累積成的傷痛激動,她想起從前,想起骨肉分離之苦,沒經歷過的人不知道,那是多麼深刻的苦痛,就是活生生被扯下皮肉也沒那麼痛啊!

  「既然捨不得骨肉分離,為何還要送我入宮?」

  他凝視娘親滄桑的老態,終究還是冷靜的問出來了。多年來他心頭始終梗著一個解不開的疑問,他找不到人給他答案,疑問擱著、懸著,總有一天還是得問出口的。

  「那是你該去的地方。」

  「這句話您在我三歲的時候就說過了!」從不發脾氣的雲焰,難得在聲音裡摻入一絲激昂。「我不再是三歲的小孩子,不是您用幾句話就能搪塞打發過去的。在佛寺寄住時,每當您來探我,我都想問為什麼您要安排我住佛寺?為什麼我們不能和爹、姊姊住一起?這樣一家四口分居三地究竟是何用意?我心裡藏著好多好多的疑惑,娘,現在您願意幫我解答了嗎?」

  錯過這次,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問出答案了。

  婦人垂眼,灰濁的眼淚水不停,但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雲焰拿出巾帕,替她擦拭滿面淚水。「別再哭了。」他無奈的化去嗓音裡的嚴厲,溫言哄道:「您明知您一哭我就什麼都不敢問,每次都用這個方法讓我住口。但是娘啊,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藏在心裡一輩子的,您要真有什麼秘密就說出來讓我幫您分擔,在這裡的三個人都會守口如瓶,不會洩漏一字半句的。」

  娘親哀傷搖頭,裙上染著斑斑淚花,就如同他幼年所見那麼絢麗。

  「不能說,還不能說。」她仍固執堅守著這秘密——絕不能從她嘴裡說出來啊,

  「連您的孩子您都信不過嗎?」

  她黯淡一笑,「不是信不過,只是時機未到,說了,會害慘許多無辜的人。」她頓了下,才又歎息般幽幽吐出一句,「孩子,有一天你一定會明白娘的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您所有的用心都是為了我好吧?可您呢?您獨自承擔那麼多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生活著,您看看您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不但毀了自己的人生,更犧牲了爹和姊姊原有的幸福。如果只是因為希望我好,而親手摧毀你本該擁有的一切,那這樣我寧可不要!」他怒聲沉吼,雙拳握得死緊。

  「我現在……很慘是嗎?」她怔怔撫摸著干皺的臉頰。十多年前她還有張花容玉貌,紅顏一朝老去,頓成昨日黃花,留下來的只是一副衰敗的軀殼,連曾經含笑顧盼的盈盈雙眸,都因難忍家人離散之苦而幾乎哭瞎。

  「你選擇的道路如此崎嶇難行,我真無法理解,你究竟為何要選這條路來走?」他不懂他娘親的想法,真的不懂……

  「咦?阿焰,不對啊!」巧妍想到不對勁的地方了,於是插嘴道:

  「你不是說你只有一個長你一歲的姊姊,這會兒怎又冒出一個心兒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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