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業務員的事嗎?」
「沒錯。但是大家都在工作,我……我也不能例外……」
「說謊!」毫不客氣再次點破。
明白膽子小的自己,在沒看見對方的情況下也得不到任何優勢,韓冰雪不再做無謂的掙扎,沉默地等著對方再作表示。
「不然這樣。你隨便拿個房子的鑰匙,帶我去看看吧。」丁雨凡提議。
「你想看房子的話……請等一下,我找一位業務員和你談……」當下要請某位業務員接聽電話。
「慢著!」丁雨凡嚴聲阻止。做了一次深呼吸後,道:「差點又被你給耍了,實在不能小看你。」
他認為她有耍他的能力?韓冰雪有點想要這麼反問他。
「總之,你乖乖待在原地等我。或者,你希望我勞動你們經理,煩請你這位行政助理在正常上班時間接待我這名客戶?」
「你認得我們經理?」
「我不認得你們經理,但我相信你們經理一定認得我。別緊張,我和你們公司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現在就過去你那裡。」語畢,立刻就掛下電話。
韓冰雪放下話筒,緩緩起身。
她不能待在這裡等他,不能再見到他!
這是和中沒有理由,完全發自內心的危機意識。就好像曉得了這個地方隱藏著一顆炸彈的話,她沒有不逃的道理。
「韓小姐。」
即將跨出店門口,後方的聲音使她心虛地停下腳步。
她以為那群正像小學生般玩鬧的同事不會發現她的離開。
「你要去吃飯了嗎?」喚住她的男子問。「順便幫我買個便當好不好?」
韓冰雪微微一愣。平日除了工作上的事務,她與這些人從不多作交談的。今日怎會突然托她買飯盒!
而其他人也在微愕中狐疑地看著該名男子。
年輕男子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還問他們:「你們要不要也麻煩她一起買?」
幾個人對看了數眼,無所謂地聳聳肩。
那男子手指交彈出聲,朝她點了個頭,「那就麻煩你了。」
韓冰雪未答話地轉過身,後方的同事很快恢復先前閒聊的氣氛。
「對了,」那出狀況的男子又大聲道:「錢你先幫我們墊一下。」
離開冷氣房,站在熱鬧的街道上,正午的日光照得人一陣眩暈。
韓冰雪側頭閃了一下當頭烈日。但太陽耀眼的光芒猶刺得她眼前一片漆黑,發暈般地眩了半圈,好一會兒才覺得站穩了身子。
盛夏,正午的高熱折磨不只是一尊尊被灼烤著的軀體,而是人心。
今日的氣溫不知是否又創下新高。不僅刺目的日光令人發昏。過熱的溫度還似巨石般猛朝韓冰雪心坎施壓,使她難過得順不氣。
尤其看見丁雨凡停在對街路口,等著交通信號變換行人通行的燈色時,她的呼吸足足停了十秒。
慌了心思的她,在對方隨意將視線瞟向她這方街頭的同時,回身遁入一家唱片行內。
她躲在店的最裡頭。中間一排唱片架遮住她大半身軀。她縮著肩,露出不完整的臉蛋緊盯著外頭。
她等得幾乎屏息,終於見到丁雨凡以他特有的翩翩風采行過店前。
又等了一下,猜想他應該離這有一段距離後,她依舊緊繃全身神經,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原地。
「嘿!」隨著這聲輕喚,有人自她後方拍了她肩膀一下。
韓冰雪嚇得一顆心險些從喉頭躍出。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是店裡的同事。韓冰雪搖搖頭,放下撫在胸前的手。
「幸好你還沒走遠。抱歉,我只求自己方便;也沒想到說不定你有自己的事,就要你幫我們買飯盒。」
韓冰雪又搖了兩下頭;不過這回添了微笑,且稍稍紅了臉,因為事實上她幾乎已經忘了他所托的事情。
「你走後我被他們說了一頓。」
「怎麼會?」
「也沒什麼啦!」見到對街一家快餐店的客人多了起來,他匆匆告別:「不耽誤你的休息時間。拜!」
當韓冰雪反應過來,舉手要回道再見時,對方已經穿過馬路,站在那家快餐店門前了。
她也不知該怎麼應付自己老是慢半拍的個性。
與終日播著音樂的唱片行相鄰的是一家寵物店,那裡專售一些名種的長毛貓,並兼管寵物旅館及美容。
店前玻璃窗內的平台上躺著三隻閒懶的貓,彼此各據一處。一隻蜷縮著軀體熟睡;一隻點著打瞌睡;還有一隻明明已經睏倦得睜不開眼了,卻仍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身旁的毛線團交戰著。
每回經過這家店,韓冰雪總禁不住停在櫥窗前觀望這些小貓咪。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它們明明置身於塵世中,為什麼卻能夠如此悠閒,毫不在意別人投向它們的視線?
她愛貓甚於愛狗。與其說愛,不如說她是以一種崇拜的眼光在看著它們。
她總覺得負荷不了狗對人的忠實。一旦步進專售幼犬的寵物店裡,店內的小狗就會貼著籠子的鐵欄,以盼望的眼神、渴求的吠聲,拚命地想引起來人的注意。
而貓,頂多是抬個眼睫瞟人們一眼,就自顧自地合眼淺寢。不只是店裡待售的名種貓如此,即使是路上行人匆匆一瞥的野貓,也都有著獨立且驕傲的姿態。
韓冰雪好想問問它們,為什麼能過得那麼雍容、那麼自在?「你喜歡貓?」
這聲音近得像是貼著她耳畔發出的。一陣驚悚的疙瘩自她的腰後向上蔓延至後肩。
唉,是她賞貓賞得失神地忘了自身處境。如今沒躲過該躲的人,怪不得誰。
「我明明要你在辦公室等我,為什麼跑來這裡?」他拿出根煙,接著自衣袋裡掏出打火機,並耍帥地拋接了一下。「三番兩次地耍我--你自己說,該怎麼辦?」
他將香煙銜在嘴邊,「很明顯的,不是一頓飯就可以解決了哦!」燃香煙後,將之夾於兩指之間;頭往下側著,緩緩吐出煙霧。
這一連串抽煙的動作,由其他男子做來,只會顯得流里流氣;由他做來,卻是一段會令小女生尖叫的表演--吸吐之間的神情是那麼的冷酷而優美,緊緊地揪住了他人的心。
然而韓冰雪見到的話,產生的是貧血的症狀--嘴唇泛紫、眼前發黑,看起來根本不像是被他俊酷的外表給迷惑住;簡單地說,她是快被他給--嚇死了。
「你又腿軟了?」丁雨凡伸出手,「過來,靠著我。」
他的手尚未碰到韓冰雪的衣袖,韓冰雪便極神經質地喊:「不要碰我。」
他對她的驚怕可以說是到一種難以形容的程度。明白到這一點的丁雨凡忍不住發噱。
「為什麼這麼怕我?」
韓冰雪看著他笑。他的笑容沒有諷刺的意味,僅單純的帶有他自身的自信而散放出來的傲氣。但這種看似無攻擊性的笑容,卻也因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而有著更大的威脅力。
韓冰雪後靠向寵物店的櫥窗,「你……你不要嚇我了好不好?我們根本不認識,我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
她話才說到一半,丁雨凡已拿出一個文件亮在她眼前。那是她進公司時,親自填寫的個人資料的影印本!
重新將文件對折收起,丁雨凡道:「需不需要我再查出你小時候上哪所幼稚園;在小學、國中時的表現如何,來證明我對有多麼地瞭解?」
韓冰雪被他唬住,已無血色的面容更加慘白。
「騙你的。我才沒有那麼神通廣大。」他往右挪了一步,也側靠店前櫥窗。「我知道你和何曉琪同公司。你們總公司恰巧有我認識的人,而你,又不是太重要的人物,所以輕輕鬆鬆地拿到你的個人檔案了。」
由外人看來,寵物店前的這兩人,是一對在街道上談著天的情侶。真正聽得見他們的談話,進而瞭解兩人真正關係的,只有窗內的貓了。
「我看起來那麼像壞人嗎?昨晚好心送你回去,你卻隨便給了我一個假地址。我實在好奇,你是怎麼看我的?」
停了一段時間等她回答,她沉默無語。
手上的煙燃掉了一大截,丁雨凡彈去上頭的灰。「你還執著於不認識我,甚至連我的名字也不曉得,而拒絕和我打交道?」
韓冰雪側低著頭。好羨慕隔在一層玻璃後頭,自在無憂的貓兒們。
「我叫丁雨凡。現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他拉著她的手腕起步,「再一起去吃頓飯,我們就不再是陌生人了。」
「我……我還有工作。」將重心往後移,拒絕被他拉動。
「現在明明是中午休息時間。」
韓冰雪搖搖頭,下唇微抖,瞳眸上很快凝了一層水氣。
「別讓眼淚流出來!」丁雨凡斥道:「我最討厭女孩子在公眾場合來這一套。」
韓冰雪雙肩重重一顫,強忍著不哭泣的樣子是可憐,「你這畏首畏尾的樣子,實在讓人很不順眼。」丁雨凡斜眼看著她,「先別吃飯,我帶你去把頭髮剪掉。」
「不!」韓冰雪重重甩開他的手。駝背、低頭、兩手抱著腦勺,以極實際的動作保護自己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