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段話唬得貝幼蓮一愣,遲了一會兒火氣才上來。貝幼蓮手一揮,「妳又來了,我懶得聽妳閒扯。」
方妮奈單手扠腰,今天是打定主意跟她攤牌了,「妳不可能不知道,所有人都等著看學長會選妳或選我。」
貝幼蓮數秒不語,咽口口水,撇撇嘴,「無聊。」回頭要走。
「妳輸不起?」
也許被刺中心事,也許惱她一再胡言亂語,貝幼蓮咆哮大吼:「真奇怪吔!為什麼什麼事都要被你們說得那麼嚴重?情人節關我什麼事?他要畢業了、要和我們斷了線了又關我什麼事?他喜歡誰要選誰--干我屁事?無聊!」
她十分火大拍門而去,方妮奈則笑笑地提起衣袋,走出洗手間,跟在貝幼蓮的後頭邁向社團教室。
在社團教室門前,碰見代她們領了便當來的任仿封。
「妳的。」任仿封笑著拿起一份飯盒給她。
貝幼蓮推開他,「雞婆!」踹門走進去提了書包出來,怒言:「我要自己去領!」
「怎麼了?」任仿封情急之下拉住她手臂,「妳要回去了?」
貝幼蓮甩開他的手又推了他一把,「你走開啦!討厭鬼!我再也再也不、要--理、你、了--」掉頭跑開。
她很生氣、真的很生氣。可是任仿封一頭霧水,被甩得很無厘頭。
「妮奈,發生什麼事了?」
方妮奈聳聳肩,滿臉茫然,「沒有啊!」
「可是她……」
方妮奈圈住他手臂,「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她大概真的很討厭學長吧。」
「啊?」
方妮奈把他拉入教室,「不要理她了啦!她常常都嘛這樣,莫名其妙生氣。學長也幫我拿了便當?我就知道學長對我最好了!」
◎ ◎ ◎
「侑年,妳怎麼哭了呢?」
谷凝寧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
中午阿姨打電話問她貝侑年怎麼沒去上班,她有些擔心,直接來到貝侑年家找她。
沒想到上一秒還好好的,一眨眼眼淚就撲簌湧出,特技表演也不用這樣。
她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等她解釋。
貝侑年流著淚,抽抽噎噎,「對不起……我沒跟老闆說一聲……就不去上班……」
她猛然鬆了口氣,坐在她身邊樓摟她肩膀,「沒關係啦!我阿姨也是覺得奇怪,叫我問一下而已。」不會只是為了不告而假就哭成淚人兒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的眼淚非但沒有緩停跡象,反而更大串更大串的湧出。
谷凝寧開始急了,表面仍得裝著鎮靜。「好啦好啦……」
貝幼蓮搖搖頭,一點也不好。
「早上我衣服都換好了,也出門了,可是走到半路,我就又折了回來……」
「別哭了……」
傷心的氣氛很容易互相感染,谷凝寧也覺得鼻酸。趕忙在眼底浮現水氣前甩甩頭。安慰不了她便跟著她哭?不像話。
貝侑年彎身將臉埋入膝蓋裡,哭著輕嚷:「我好討厭自己……」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討厭自己?」谷凝寧拍拍她的背。
「我不知道……」
廳外有大門開啟的聲音,谷凝寧提醒她:「有人回來了,擦擦眼淚。」
進門的是貝幼蓮。
「學姊,妳來啦。」
隨口打聲招呼,貝幼蓮把手上便當摔到茶几上,書包摔入沙發椅裡,連帶也一股氣無處發,悶悶地將身子倒入沙發裡。
又一個問題兒童了。谷凝寧搖搖頭,貝媽媽應該付她保母費。
「怎麼這麼大火氣?」
貝幼蓮半躺在沙發椅內,沒有回答。過了一下子,突然仰起身:「咦?妳們怎麼沒去打工?」這才正眼瞧見哭泣的貝侑年,「侑年妳怎麼在哭?」
在場第三者只有谷凝寧,是她害姊姊哭的?
谷凝寧忙和貝侑年的眼淚撇清關係,「別看我。我也是剛到妳家,和侑年說沒兩句話,她就突然哭起來了。」
「不關凝寧的事啦……是我自己……嗚嗚……」
貝侑年臉上又是淚水又是鼻涕,鼻紅眼腫的,看得人心頭發酸。
貝幼蓮皺攏細眉,咬住下唇,「姊妳不要哭了啦,妳哭我也要跟著哭了……」話還沒說完,豆大珠淚就咕嚕滾下來。
谷凝寧敗給她們姊妹倆了。「拜託--」
貝侑年向妹妹張開手,「幼蓮,我好難過哦……」
「我也是……」貝幼蓮起身,到姊姊跟前,屁股跌往地板,「哇--」地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哭起來。
谷凝寧痛苦地塞耳朵,「喂喂,妳真的說哭就哭啊?」
「哇--」貝幼蓮兩腳亂踢,「他們好討厭哦!為什麼都要聯合起來欺負我?」
貝侑年轉向谷凝寧,「凝寧……我怎麼辦……嗚……」
谷凝寧不自覺往旁挪離姊妹二人。她相信,真的相信再這樣下去這屋子就要開始淹水了。天!到底為了什麼?人可以沒有任何原因的哭得這麼淒慘、這麼斷腸嗎?
「我的鼻涕流出來了,給我面紙啦……」
她拿起一盒面紙丟到她們腳前,站起身,「妳們姊妹倆慢慢哭,我要回家打電動了。」
「妳真沒良心!我和姊姊哭得這麼傷心,妳居然還有心情回去打電動?」貝幼蓮吼叫的聲音要震破屋頂。「哇--」
「喂!這幾乎睹上我身家性命的吔!」
上禮拜到周飛樊家,整個下午和他對戰了十局俄羅斯方塊,結果他連十局慘敗。他的借口是遊戲太老了,他幾百年沒碰了,輸她是理所當然。然後開始賴皮這場賭注不算。
谷凝寧再給他機會讓他「ㄠ」。他翻出一套家人剛從日本買回來送他的最新角色扮演的遊戲軟件,他玩不到半個月,機器、卡帶借她帶回家,讓她也苦練半個月,十五天之後再來場雌雄對決。
該套遊戲軟件真的很新,台灣還見不到蹤影,更別說中文版破關的攻略本了。現在已經過了六天,她日夜研究,勉勉強強搞懂遊戲主題而已--
「我時間已經不多了,哪還有閒工夫……」
太過分了,她安慰她們是用「閒工夫」來安慰,現在沒「閒工夫」了,要走人了!
「哇--」「嗚嗚……」兩姊妹齊心協力,要哭得地動山搖。
谷凝寧服輸了,兩腿一癱,也跌坐在地板上。「好啦好啦!我陪妳們一起哭總行了吧?」她兩手圈在嘴邊,「啊嗚--啊嗚--啊嗚、嗚、嗚--」
咦?谷凝寧哭起來竟像卡通家有賤狗在叫。
「看什麼看?」谷凝寧輕啐一時呆住看她的兩姊妹:「沒看我哭得正傷心嗎?妳們給我繼續哭!」
暫停立刻結束,繼續驚天地泣鬼神--「哇--」「嗚……」
谷凝寧慌了,「我開玩笑的,妳們來真的啊?」
場面徹底失控,她也只能捨命作陪,繼續哀喊:「啊嗚……」
◎ ◎ ◎
也許可以建議日曆商在二月十四日這一頁印上:情人節,孤家寡人者,不宜外出。
今兒個貝家兩姊妹都留在家裡,並肩坐在陽台上。兩個人的眼皮浮腫,世界比平常小一半。
「妳今天也不去上班?」
貝侑年點點頭,「今天放假。」
「昨天呢?」
「昨天請假。」
貝幼蓮看看姊姊,姊姊表情平和,但她知道,哭是哭過了,問題卻還沒解決。她只手托腮,仰頭望天,「人生好無奈,我們去當尼姑好不好?」
「當尼姑要吃素。」
「哦,那暫時算了。」等她吃膩烤肉,再來考慮剃度為尼吧。「喜歡上一個人,會很痛苦嗎?」
昨兒個貝侑年哭泣的樣子簡直像是世界末日來臨。
「看人啊。如果是妳,大概就不會很痛苦吧。」妹妹應該比她想得開。
「我不知道啊。」她又還沒喜歡上哪個人。
「那……像方妮奈,不就很快樂的喜歡學長。」
貝侑年曉得妹妹比一般女孩遲鈍,即使哪天頓悟了仍會逞強嘴硬,她只好用有點殘忍的方法來點醒她。
效果馬上回收。貝幼蓮黯然歎氣,「唉,好煩哦。」
「怎麼了?」昨天只顧著哭,沒問清楚她那邊發生什麼事。「妳今天不去練習,行嗎?」
「管他!我說我『那個』來了,教練才不敢對我怎樣。倒是妳,妳怎麼辦?開學以後,又見不到他了。」
「我還想現在就辭掉工作呢!」
用手肘頂頂她的臂,「不要啦!妳這樣領得到薪水嗎?」
「可是……」
「剩下幾天而已,做完嘛!」
他們幾個工讀生不是要老闆給他們同一天假出去玩,就是陸續請假,如果她是老闆,也會不高興。現在做到一半,她想辭職,恐怕會讓介紹人谷凝寧不好意思。
可是,她又沒有勇氣面對景霖法……
思緒馬上又轉入死胡同。「唉!」
◎ ◎ ◎
煩惱,幾乎是青春的同義詞。
小至臉上冒顆痘痘、發尾翹起吹不整齊;大至書讀不好、父母不和--全都讓人愁容滿面,不時覺得想哭。
感情的事就更不用說了。偷偷欣賞某人的那種感覺根本還談不上真正的愛,有時候連喜歡的邊邊也沾不上,可是就是覺得痛苦、覺得煩惱、覺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