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微兒忍著不回話,而她也沒什麼話可回;且她早料到這些人絕不會放過任何譏嘲她的機會。
果然,嘲笑她們的親事只是開場白,接著評論回復女兒身的微兒時,一個又比一個更刻薄了。她們笑她糟蹋了那一身名貴的行頭,笑她比亂草還糟的頭髮,笑她臉蛋醜陋、身材平板,笑也只有她能夠在衣襟裡藏人蔬果、糕點……總之,她們覺得身為女兒身的宋微兒不但侮辱了她自己,連其他人都為她覺得羞恥。
宋微兒僵在惜夕的房門前,一手護在胸前、一手拉高裙擺;聽著她們的數落,皺著眉頭、合著眼淚;一臉悲苦的樣子,自然又惹來一陣笑。
她想起以前她們欺負她時,惜夕都會挺身幫她;於是忍無可忍之際,便向門裡毫無聲響的梁惜夕求救。
聽得她向牙尖嘴利的梁惜夕討救兵,眾人安靜地等了一下。未等著有人推門而出時,一夥人將箭頭轉向房裡人。
「她呀!她都自顧不暇了,怎麼幫你?」穆意彤擦著腰,氣焰昂昂地提高聲音。她從未像這些日子這麼得意過——和梁惜少的親事大抵已定,而死對頭梁惜夕又捅了個那麼大的婁子,她可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在人前抬不起頭來了。
「對嘛!她恨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幫你?!」其中一名宮女立即附和。
「胡說,小夕夕怎麼會恨我?」宋微兒委屈極了。
穆意彤拂著長髮,姿態輕盈柔美,卻一勁兒損人:「當然恨你羅!就是因為你是個女的,才會把她的醜事全給扯出來了。」
「什麼醜事?」有個官女裝傻地問其他人。
幾個人一陣眉來眼去,決定由一名聲音妖媚的宮女開口:「這第一椿醜事還真糗我們的相府千金喜歡的人竟然是個女的,這教相爺的面子往哪兒擺?」蓮花指揮來舞去,頻頻裝腔作勢地接著說道:「而第二樁醜事可難聽了——當初梁大小姐不是已委身予微兒了,才吵著要馬上與她成親嗎?這會見宋微兒是個女的,那可就不知梁大小姐已經委身予誰了哪——」尾音拉得老長,捨不得止聲。
一夥人臉紅地輕打那名宮女,怪她說得太露骨。
宋微兒深知她們無所不用其極的羞辱惜夕,望望房裡,卻仍無動靜;她急得兩手發抖。「你們……你們說夠了沒有?」
「還多著呢!」穆意彤驕傲的昂著下巴,「話說梁惜夕的刁蠻是京城裡出了名的,有哪位名門公子敢動這多刺的花兒?」
一名官女搶著接話:「公主的意思是——前些日子梁大小姐一個人獨自先來這『北大都』……難道事情就在那……」
房門「咿呀」一聲被拉開,梁惜夕鐵青著一張臉瞪著那名官女,宮女霎時啞了口。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畢竟對方好歹也是相府千金。
唯獨身份甚高的穆意彤面無所懼,拍著掌假意歡迎惜夕的出現。「哇!盼了這麼久,我們的新嫁娘終於露臉了。」
宋微兒也乍見希望似的,趨到梁惜夕身邊,「小夕夕,快教訓她們!」
宮女們見公主依舊氣勢凌人,而梁惜夕卻像只紙老虎似的愣著,膽兒不禁又大了起來。「那咱們姊妹可得洗耳恭聽了——」
「小夕夕!」宋微兒踱著腳,不知惜夕吃錯了什麼藥,竟只是不發一語地與她們對望,平白讓人欺負!
然而,梁惜夕能說些什麼?這件事受傷害最大的就屬她了,但即使丟臉卻也是她自己惹來的,不是嗎?
是她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吵著要嫁微兒,還拿自己的貞節開玩笑 編了那麼大的謊,說什麼已經委身於微兒了——
誰想得到微兒竟是個女的?真是自找罪受!
爹爹向她保證這件事絕不會傳出去。但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愛怎麼說,他們哪管得著?何況這件事連公主這夥人都知道;不用懷疑,她在京城裡一定也混不下去了!
唉!她以後的日子可難過了!
穆意彤得意洋洋地審視梁惜夕無奈的面容,以小指掏了掏耳朵,「我的耳朵沒出差錯吧!怎麼幾天不見,就有人成了啞巴了?」
「小夕夕,你快說話呀!」宋微兒直跳腳。
那名成熟妖媚的宮女亦道:「對呀!張開金口說話訝!」
另一名宮女幫腔:「這下糟了,我們是不是該通知相爺,小姐受了太大的刺激,生病啦?」
梁惜夕垂下眼,緊咬著下唇,無言以對。
「小夕夕,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宋微兒不相信以往活潑、跋扈的惜夕竟變得任人欺侮。以前她雖然老凶她,至少還會護著她;現在別人都騎到她本人頭上了,她卻只是低著頭任人喜怒!
宋微兒倒退了數步,嚷道:「你不幫我了是不?沒關係,我去找阿音,阿音她一定會幫我的。」
梁惜夕怵然。抬睫見微兒跑開的身影,忙跨出門檻想跟著追去。
她怎能讓微兒去找那乞兒?雖然微兒是名女孩,但也還是在大哥之外,她最喜歡的人哪!她才不要微兒離開她去找阿音!「微兒……微兒,等等我!」
正當她起步要追時,後方又有聲音響起。
「出聲了、出聲了!新娘子要去追新郎倌了!」
一夥人咯咯咯地笑出聲。惹得梁惜夕再也憋不住氣,回過頭,反擊道:「穆意彤,你別太得意!你知道微兒是女的的話事情會變得怎麼樣嗎?」
她突如其來的回話,及閃爍著火光的雙眸令眾人屏息。
「告訴你,只要微兒是女的,我爹就會將她許配給我大哥!」粱惜夕沒忽略穆意彤顫了一下的肩膀。「你想我大哥為了微兒,還有可能娶你嗎?」
「胡說!」穆意彤心頭突然大亂了起來。她差點忘了前不久梁惜少幾乎夜夜與宋微兒同眠……
「信不信由你,我大哥娶了微兒後,是絕對不可能再納妾了!」梁惜夕舉起手,傲然地指著穆意彤,「而你——願意屈居二姨娘的位子嗎?」
見穆意彤眼底馬上就要沁出淚水,梁惜夕輕哼一聲,「微兒是女的,不知道是誰糗大了!」旋身帶著勝利走開。
「公主……」宮女們沒想到梁惜夕的三言兩語,登時將她們打為輸家。
「滾開!」穆意彤蝶袖一拂,怒氣沖沖地走向梁學紹的書房。她知道梁二哥對她最好了,他一定會幫她的!
☆ ☆ ☆
梁惜夕快步走向梁府大門,迎面卻給剛走進門的蘇歡歡攔住。
蘇歡歡笑得像一朵牡丹,「梁妹妹,恭喜你了。」
看在惜夕的眼裡,反而像朵毒花。她翻翻白眼,「有什麼好恭喜的,」
蘇歡歡覺得她都已經出閣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一她左右看了一下,「咦,怎麼不見你那位好夫婿陪著你這位美嬌娘——」
「你少在這惺惺作態!」梁惜夕就知道這天底下有不少人等著看她笑話!「你接下來想說什麼我會不知道?」
蘇歡歡好無辜,「我想說什麼?」
還裝?梁惜夕白了她一眼,「你心裡有數。」
這會兒她什麼也不怕了。宣稱已委身於他人了又怎麼樣?喜歡的人是個女孩、拜堂成親的人是個女孩又怎麼樣?反正那些全是她的真實心情,她才不用怕別人笑!
蘇歡歡要自己展開微笑;她早知這名未來的小姑不好惹,但為了自己的將來,她受得住。她好聲地向梁惜夕解釋令天的來意:「梁妹妹,我令天是來向你道謝恭喜,同時想求見公主……」
「找她?難道你不知道……」梁惜夕見她一臉真摯;眼珠子」轉,隨即懂了對方的心思。忍不住笑道:「哈!你還在作你的春秋大夢啊?」
蘇歡歡垮下臉,「准不准又不是由你決定。」
她開始覺得自己根本毋需在這低聲下氣和梁惜夕講話。想當初這丫頭騙她微兒是名女子,差點真將她給唬過去了。
前些天聽說這黃毛丫頭要成親了,新郎倌還是那個宋微兒,她本來不信,沒想到他們真拜堂了。可讓她又燃起飛上枝頭的希望!
所以她令兒個是專程來找公主的。只要討好公主,她的目的就達成了大半,委屈一點兒她也不在意。
蘇歡歡的心意,梁惜夕瞭若指掌。「省省吧!穆意彤她現在准急得要砍人了。她自已連我大哥的小妾的邊都沾不上了,還輪得到你和她成姊妹?別笑掉人大牙了。」
蘇歡歡一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惜夕兩手交疊在胸前,「那天在這裡的情景你忘了?我大哥寵微兒的那副樣兒!」
「你別想再騙我了,」蘇歡歡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變數。「全、北大都。的人誰不知道宋微兒已是相爺的東床快婿!」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宋微兒她呀!她不折不扣真個是個女兒身哪!」
「這怎麼可能?」蘇歡歡噗哧一笑,忙舉起手遮口。「梁妹妹,你可逗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