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揮揮手。「走走走,快滾!」忽地轉頭又嚷:「喂,等等!」
他回頭。「幹麼?」隨即看見嘉麗指了指賬單。
「買單啊,先生。你不是要請?」
神、經、病!舶仕用力抽起賬單,去櫃抬結帳。這個車嘉麗一哭就驚天動地,一喝酒就大呼小叫,怪不得被甩。哪個男人受得了啊?活該,活該!
櫃抬前,白舶仕等著結帳,驀地想起傅欣蘭,欣蘭就不會這樣,欣蘭永遠很優雅,說話溫溫柔柔,嘴邊常噙著一抹笑,他看了就想疼她寵她……
白舶仕惆悵,還忘不了她,唉!
小姐將信用卡交還。
「謝謝。」舶仕接過來,又瞧一眼裡邊的車嘉麗。他低頭看表,十點。又打量她,從她倒酒的姿勢和懶散的坐姿,他猜她已經醉了。
很晚了,她能平安回家嗎?他想--管她的!是她自己要暍的。
走出餐廳,外邊飄著雨絲,空氣中漫著一股潮濕味,地上濕漉的水窪倒映霓虹光影。白舶仕想了想,又轉身,隔著玻璃,遙望車嘉麗,看她一邊暍、一邊抹淚,不時又趴倒桌上哭泣,小小的肩膀直顫著,好可憐。
白舶仕暗了眸色。她好可憐啊,她看來好無助啊,她這樣喝下去要不要緊?她能不能平安回家?她會沒事的吧?
他想到那天,她拿出男友相片,跟他炫耀--
「這高大英俊的男人,就定我男朋友。誰沒人要了?」
當時她戳著相片,對他嚷,表情很得意很驕傲,一雙瞳眸亮晶晶的。
算了,別想了!舶仕轉身離開。
坐人車裡,他發動車子,打開收音機--
「本台報導,警方圍捕一名出租車之狼,專門對夜歸女子下手,載到山區後強姦殺害……」
「啪」!白舶仕關掉收音機,扒了扒頭髮,忽感不安。但他立刻安慰自己,是她自己要暍,管她咧!可腦海有個聲音卻說:「可酒是你請的。」
「可是我沒逼她喝啊?」
那聲音又說:「要不是你跳出來刺激她,她可能就不會喝個爛醉,也不會哭得好傷心。」
「她也在專欄上嘲笑我失戀,我這樣不過分!」
「你是男人,讓讓女人也應該吧?你是男人,幹麼跟女人計較?」
煩死啦!白舶仕捷了一記方向盤,拔出車鑰匙。驀地銀光忽閃,「轟」地雷聲劈落。打雷了,雨勢轉遽,豆大雨滴襲擊車窗玻璃,雷聲轟轟,暴雨浙瀝。
***
嘉麗卯起來牛飲,一杯又一杯,越想越傷心,想破了頭還是不明白,高俊泰怎麼忽然就甩了她?血液裡的酒精濃度越來越高,眼前的世界開始搖晃,有人氣呼呼在她對面坐下。
她抬頭,瞇起眼睛,努力看清來人,那是一張奸嚴肅的臉孔,表情很不耐煩。
「妳暍夠沒?」白舶仕踅返,一坐下就凶她。
「又是你!」嘉麗嚷,抓了皮包起身就走。
白舶仕追出餐廳,看她淋著雨,仰頭對天咆哮。
「很好、很好,下雨……」她手插腰,一副想跟老天爺幹架的模樣。「你下啊,下啊,有種下更大!」連老天都跟她作對!她醉了,卯起來發飆。「你下好了,我不怕--」「轟」!一道雷劈落,軟她嚇了好大一跳。更火了,指著天空嚷道:
「好,打雷是吧,打吧打吧,我不怕!」
她真的醉了!白舶仕翻個白眼,撐開傘,上前抓住她手臂。「走--」
「幹麼?」她掙扎。
「送妳回家。」他拉她。「走--」她平安到家,他就可以放心回去了。
「你放手!」嘉麗用力扳他的手,一邊罵。「誰要你送?你笑得下夠?你放手?」
「妳這樣沒法回家!」白舶仕咆她。大掌更用力地拽緊。
「不要你管,不用你可憐!」她醉了,又叫又踢。
「媽的。」白舶仕拽住她硬是將她拖往自己的汽車。「死三八,我不跟妳計較,把妳扔回家,妳要怎樣都不關我的事,給我過來、過來!」
「不要!」
「過來!」
「不要!」嘉麗抓住行道樹。
白舶仕氣壞了,用力一扯,吼道:「過來--」
砰!
很好,經他這一扯,嘉麗鬆手了,不過一個重心下穩,她跌個拘吃屎,趴在泥地上,動也不動。
「呃……車……車小姐?」白舶仕趕緊蹲下來察看。「妳……妳不要緊吧?」
她還是動也下動,白舶仕急了。「摔傷了?哪兒摔傷了?」
「你……你……」她終於出聲,聲音顫抖,身體也顫抖。她慢慢撐起身子,白舶仕倒抽口氣。
不會吧?她的臉沾了一大管泥,鼻子摔腫了,白舶仕往下看,她的膝蓋也擦破了,因為大雨,地上都是爛泥,她身上的洋裝也毀了。現下,她披頭散髮,整個人就像七夜怪譚裡,那個從井裡爬上來的鬼貞子。
她坐在爛泥裡,望著白舶仕。儘管看來淒慘,她雙眼倒是非常有神,狠盯著他。
「呃……對不起。」白舶仕心虛,趕緊伸手去幫她揩臉上的泥,沒想到嘉麗抓住他的手就咬。「啊--」他痛呼。
「我恨死你!」她跳起來就跑。
她在暴雨中急奔,雨打濕她,她不在乎;衣服髒了,無所謂;膝蓋好痛,沒關係!反正夠慘了,不可能更慘了,嘉麗跑得又急又氣,因為暍醉的關係,步伐凌亂。
「喂!」白舶仕急追。這樣亂跑太危險了,她有沒有大腦啊?
嘉麗不理他,他整晚都在看她笑話,現在又來假惺惺。卑鄙!
嘉麗一邊跑,一邊注意有沒有出租車。很晚了,沒看見出租車,後邊倒來了一輛摩托車,摩托車疾馳而過,將她手中皮包一扯。
「嗄?」嘉麗愣住,搶劫?!陡然一震,她拔腿就追。「搶劫、搶劫--」車速飛快,她立刻脫了鞋扔他,靠!沒擊中,她邊追邊罵。「搶劫啊∼∼搶劫∼∼」摩托車已消失在雨幕中。
嘉麗追得好喘,猝然心痛,彎身按住胸口,一股氣梗住,她呼吸不過來。嘉麗發出痛苦的悶聲,抓著胸口,好難受……
一雙大掌從後邊揪住她雙臂,一個堅定的聲音命令她。「冷靜,別慌!吸氣,慢慢來……來∼∼吸氣……」
嘉麗喘著,試著慢慢吸氣,有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摩挲她的背脊;另一隻手抓著她臂彎,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對了,就是這樣。」那是非常溫暖的嗓音,在她耳邊低低安撫。「妳做得很好,別急,現在吐氣,慢慢吐氣……」
嘉麗照做,胸口疼痛紆解,呼吸也順暢了。她咳了咳,轉身,望著白舶仕。
「我……我被搶了。」她說,眼色茫然,身體微微顫抖。「你看見了嗎?」
「是。」大雨打在他們身上。他跟她一樣,渾身濕透。
白舶仕望著她狼狽的模樣,忽然有股衝動,想將她抱入懷中。因為,此刻的她看來是那麼需要保護,那無助的目光,讓他好不忍啊!
嘉麗神情恍惚,望住他,怔怔道:「我……我失戀了……」高俊泰不要她了。
是,失戀了,這是真的。她低下臉,唇兒顫抖。「他不愛我了。」往後,只有她自己,她和他再無關係了啊。
雨聲浙瀝,她掩面哭泣。
「沒關係。」白舶仕按住她肩膀,大聲說:「沒關係,他不愛妳,妳去愛別人啊!」說的真容易,唉∼∼自己也辦不到。
嘉麗一個抽氣,哇地撲進他懷裡痛哭。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她哭嚷。
舶仕愕然,並沒推開她。她為失戀痛哭,他能體會她的痛苦。同是天涯淪落人,霎時,他們的距離近了。他張臂,抱住這個傷心的女人,好吧,那就一起淋雨,
反正衣服都濕了。他輕擁著她,任她盡情哭了很久、很久。
她哭過一陣,終於冷靜下來,抹抹臉,退身,仰望他,忽然不好意思了。「你……你是不是該回去了?」臉頰微熱,感覺好糗。本來還是仇人,現在竟然……
舶仕看著她紅腫的眼,滿臉的污漬,又回頭看一眼停在路旁的車子,他想了想,又望住她。「妳……沒事了吧?一」
「嗯,我要去報警。」她冷靜了,酒也醒了。低頭看看赤裸的雙腳,高跟鞋不知扔哪了。「我沒事,謝謝你,再見。」她轉身,沿路找鞋,一邊思考著,等等先攔輛出租車,然後讓司機載她去警察局報案,再打電話讓朋友來付車資。
白舶仕沒離開,大雨中,他看她裸著雙足找鞋。
他抬頭想想,歎氣,又追上去。
「喂,妳這樣亂走,萬一腳被割傷怎麼辦?」
「嗄?」聽見聲音,嘉麗抬頭,一臉困惑。「你還沒走?」
「妳真笨,地上都是水,妳光著腳很危險!」
「那……」嘉麗傻呼呼地看著他。
他轉身蹲下。「上來,我幫妳找。」
瞪著那片寬闊的背脊,嘉麗傻了。
他回頭嚷道:「喂,上來啊-」
「喔。」嘉麗攀上去,他站起身。她環住他頸子,同時心底一陣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