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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單飛雪

  俞穎鵑像個女主人似地環顧他家。「嗯,很別緻,不愧是你住的地方。」

  她約會他多次,薛東奇對她不陌生。

  只要出入藝術家聚會,就一定能看見她的蹤影。她總是被一堆男人圍繞,並且像只花蝴蝶整晚勾搭男人。

  「你為我帶來什麼好消息?」他瞭解她侵略性高,心機重,故而一向對她避而遠之,儘管她老嚷著要高價買他的畫。

  俞穎隨轉過身來,睨著薛東奇。她笑得好媚。「我聽說……你找不到冬魅的模特兒。」

  「是。」

  「我倒有個人選。」

  「哦?」這可希罕了。

  「我猜,你遲遲不動筆,肯定冬魅想畫的是個很特殊的女子,她的氣質必須和一般女人不同。」

  「你很聰明,猜對了。」不過,她不知道他心裡已有人選。

  俞穎鵑自作聰明道:「這個魅,有詭異的味道,還有教人捉摸不住,飄忽不定的感覺,是一種掌握不住的神秘感,是不?」

  「你覺得是就是吧……」他懶得聽她廢話,直接導入正題。「那麼你推薦的是?」

  俞穎鵑深深地看他一眼,唰地一聲解開腰帶,斗篷應聲滑落,薛東奇目光一沉,她裡面什麼也沒穿,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她對他嫵媚地笑,並搔首弄姿。

  她嗲聲道:「我想,我絕對夠資格。」她大方展示她的胴體,擺了幾個足以媲美專業模特兒的姿勢。

  「……」他面容一凜,五官有點扭曲。下一秒,他爆笑,笑得下顎都疼了。

  「我的天!哈哈哈哈……」搞了半天她推薦的是自己,他笑得抱腹,他越笑她臉色越難看。

  在薛東奇狂放的笑聲中,她臉紅耳熱,頭一回興起想死的感覺。

  「難道,我不夠資格?」她怒道。她對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往常男人看見她的裸體,多是興奮得說不出話,從沒有人像他這樣反應的。

  好不容易止住笑,薛東奇搖頭,彎身拾起斗篷遞給她。

  「你穿上吧。」

  穿上?她瞪著他,神情困惑。他迫不及待要她穿衣服?這怎麼可能?他應該巴不得能多欣賞一會兒才對啊!

  見她沒反應,薛東奇主動幫她將斗篷披上。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瞧她納悶的模樣,他努力憋住笑。

  俞穎鵑眼睛一亮,忽地伸手摸向他私處。

  「你?」她瞪大眼睛,他沒生理反應?!她脫光光,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薛東奇皺眉,拉開她的手。

  「請你離開。」她太失禮了。

  「我不懂……」俞穎鵑傻了。「我不懂。」這怎麼可能?她對他毫無吸引力?不、不可能!

  「很簡單--」薛東奇傲然抬高下巴,不留情面道。「我不喜歡的女人,就算脫光光在面前,我也硬不起來。」

  「很好,很好。你有種!」她一臉憤然。

  此時門鈴驟響,他過去開門。

  一見來人,他眼睛一亮,熱情招呼。

  「快進來!」是他等呀盼的女人。

  阮小芷被他拉進來,見到屋裡有人,而且衣衫不整,她轉身就想走

  「你有客人,我改天再來……」

  薛東奇攔住她。「不,她要走了,你留下。」

  可惡!,

  俞穎鵑氣炸了,她用力繫好斗篷,抬頭挺胸離開。

  經過阮小芷身旁,俞穎鵑瞥她一眼,那一眼有著強烈恨意。

  俞穎鵑走出地下室,回到車裡,對前頭司機道:「方纔進地下室的女人,你看見沒?」

  「看見了,夫人。」

  「嗯,給我打電話,立刻調徵信社的人過來,查她是誰、住哪,和薛東奇什麼關係,全給我查清楚跟我報告!」

  「是,夫人。」俞穎鵑打開皮包,拿出菸盒捻出菸,她開打火機,一道冷風撲進車窗吹滅了火。

  「Shit!」她咒罵,洩憤似地將打火機扔出窗外。「爛貨!爛貨!」

  俞穎鵑抓著頭髮,眼色焦慮,從沒這麼挫敗過。

  外邊開始下起小雨,小雨綿綿,濡濕磚道,霧氣瀰漫。

  冷空氣淌入地下室,牆上水氣一點點凝聚,巨大蕨葉閃閃發亮。

  在薛東奇眼中,她的眼睛也瑩瑩發亮。

  「對不起……我沒預約,要是知道有客人……」

  「用不著客氣。」他說。

  他發現她的表情很制式,她的眼色卻很複雜,揉合了矛盾不安,還有一種掙扎。他想自己正是被這一雙眼吸引,他想畫這一對眼睛。

  「我們決定邀請你開展。」她說明來意。

  「哦?」他朝她微笑,眼中閃爍著溫暖。「我很高興,但願我們合作愉快。」

  小芷從手袋裡拿出文件交給他。

  「這是敬言辦過的展覽,裡面還有一份詢問單,薛先生可以註明這次展覽的軟硬體要求,我們會全力配合,還有……」

  「等等。」他看也沒看就扔在桌上。「你來挑畫。」他握住她的手臂,,跟上回一樣,她立刻迴避掉。他不以為意地領她至角落,那裡堆著的全是尚未發表的畫作。

  「這批畫還需要修改,主題是四季。煙、流水、風、白雲。閃電、彩虹、暴風雨及駭人的冰雹……」

  他一幅幅翻出來解釋給她聽,她覺得他像在念詩。她聽得心不在焉,方纔那個女人真美麗。

  是他女朋友嗎?他們在做什麼?那女人衣衫不整,或者薛東奇又在挑選人體模特兒?上回他說喜歡她,他是說著玩的吧?

  「在想什麼?」「啪」的一聲,薛東奇撇下畫。

  小芷回神,怔住了。

  他瞪著她,那嚴肅的表情又出現了。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沒有。」她眼色閃爍。

  「沒有?說謊!」他饒富興味地揚起嘴角。「我發現你真愛說謊,而且啊,說謊的技巧很差!這比那些連謊都不說的,更糟糕。」

  小芷迴避他視線,她走向角落放置的四幅畫,畫中都是綺艷生動的裸女與季節的結合。春騷、夏艷、秋邃……她停在第四幅,冬魅是空白的。

  「這幅為什麼空白?」

  「還沒找到合適的模特兒。」現在有了,他想畫阮小芷。

  他看她伸手摸了摸那幅空白畫,差點衝動地開口要求她當裸體模特兒,隨即想到會嚇壞她,只好作罷。

  「阮小芷。」他喊她,她轉過臉來。

  「你說,冬天給你什麼感覺?」他想聽她的意見。

  小芷蹙眉想了想。「冬天……」她蹙眉想起來。

  他笑了,喜歡她認真的模樣。

  她思索著緩緩說道:「冬天,嗯……我想到白色的雪、灰色的霧、霧裡的路燈,橙橙發亮……」

  薛東奇眼色一沉,走向她。

  「還有呢?」老天!他真愛聽她說話。「你再多說一點。」

  還說啊?小芷又努力想了想。

  「嗯……冬天……藍色棉襖、紅色圍巾、熱騰騰火鍋……」她打住,不說了。

  「為什麼是藍棉襖?紅圍巾?」

  「藍棉襖是父親買的新年禮物。」她低著頭,微笑了。

  他心悸,她的笑容令他目眩神迷,教他看了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那紅圍巾是?」

  「母親打的啊,冬天繫在脖子上就不冷了。不過,現在系就太短了。」她又笑,想起很多小時的事。棉襖穿不下,圍巾也短了,她長大了。

  當薛東奇追問熱騰騰的火鍋時,阮小芷沉默了。

  她想了想,說:「別問了,我不是學藝術的,問我沒用啊,我只會說這些俗氣的東西。」火鍋是父親冬天最愛煮的,父親愛吃各式海鮮做的丸子,總是一口氣放很多,然後用竹籤叉成一串,給她和妹妹拿著到處吃。

  薛東奇柔聲道:「我就喜歡你說的,再多說一點冬天的事。」

  阮小芷覺得他很怪,應他要求,她又說了幾個跟冬天有關的。

  「好比過年,冬天就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吃飯的季節,冬天是團聚的季節。」她沒說,在冬天分離最傷人,父親是冬天離開的。

  「團聚?」薛東奇重複這字眼,好像這是個讓他傷心的字眼。他走向衣櫥。「我也有一條圍巾……」推開衣櫥,他拉出箱子,打開來,拿出一條織了一半的白圍巾。

  小芷摸了摸圍巾。「好軟啊,是純羊毛。怎麼只織了一半?誰給你織的?」

  他放回圍巾,拉住她的手。「走。」

  「去哪?」她掙扎著要抽回手,但這次他緊緊地握牢了。

  「我答應免費參展,你也要答應幫我做件事!」薛東奇拎起桌上的工具箱。

  「嗄?」她沒答應,他已拉她出去。

  小雨綿綿,摩托車在馬路上奔馳。柏油路面暗黑濕濡,霓虹倒映藍綠黃。

  「抱緊啊!」薛東奇吼著,將她雙手緊扣在身前。

  阮小芷覺得頭昏目眩,風在耳邊撲撲響,方纔還來不及細想,就被他像拎小雞那樣拎上重型摩托車。

  「我們騎車去,省得停車麻煩。」他這樣說,也不管她同意與否,就發動車子飆上馬路。

  小芷很清楚假使她堅持,他未必會勉強她,可是……

  坐在他身後,躲在他要她鑽入的軍用大衣裡,閒著他身上的菸草味,她發現她好喜歡啊!從厚重的大衣看出去,長長的街在搖晃,小雨撲向他們,天氣濕冷,他的背脊卻異常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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