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漸沒殺了你算你好運。」
彤霸按著發麻的雙腿,極度懊悔。「大哥說的是,我真是看走眼了,我立刻出去下令殺了那個賤胚……」
「別急,他尚不知我闖到這兒來。」楚天豹從容的往椅子一坐,斂容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彤霸必恭必敬地道:「大哥請說,請說。」
「我要讓出北城。」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彤霸傻了眼。
楚天豹回頭笑望他,一臉莫測高深。「我說了,我要讓出北城,你不是很想要嗎?」
「大哥……這、這、這……您別跟我開玩笑了,北城可是你一生的心血,咱們費了多大工夫才建立了這個極樂島,您怎麼會……」
楚天豹大手一揮。「我明白你的疑惑。」他豁達地笑了。「從一無所有到榮華富貴,從顛沛流離到獨霸一方,我們都經歷過了。」他站起來,將手中利劍擲向地上,看似輕易的一個動作,卻令那劍梢沒入泥地三寸。「世態之炎涼,人情之反覆,讓我幾乎快忘了單純的美好。這一場追逐名利、聲色犬馬的遊戲,我不玩了。」他瀟灑一笑,磅礡道:「我決定撒手。」
撒手?彤霸可是更不明白了,誰不愛他如今的位置?他怎麼捨得放棄?「你真放得下?」
楚天豹注視彤霸。「我只有一個條件,代我照顧茉飛,她對我一往情深,可惜我只能辜負。老弟,你要記著--往後,高處不勝寒,除掉一個郝漸,還有千百個郝漸在你背後等著,你要小心。」
如果某天,彤霸聽懂了他這句話,也許會發現,他的退出,是多聰明的抉擇。所謂當局者迷,或者,他已經在局外了,認識周曉蝶後,他發現快樂原來只是一種感覺,很充實的感覺,和名利物質無關,當他注視她單純的臉龐時,發現自然萬物的美好,金銀珠寶、權勢名利,並不能讓他發自內心的微笑,但是她可以,原來,只有她可以解他心上的空虛。
然而--周曉蝶永遠也不會知道楚天豹做了什麼決定,他想跟她說的是什麼話了……???
午夜,星子閃耀地掛於天上,周曉蝶趴在搖晃的船欄上,默默對滿天星子祈禱楚天豹能平安脫險。
汪洋上,船兒載浮載沉。她眼中,極樂島越來越遠、越來越渺小。冷風撲過她的面頰。
周光兩在她身邊喘了好大一口氣。「老天保佑,終於讓我逃出來了,哈哈,真是九死一生哩,看爹對你多好,情況那麼危險,還不忘去救你。」
曉蝶沒有說話,蒼白的臉,有一抹黯然之色。別了,楚天豹--在滿佈迷霧地汪洋間,她默默和他告別,畢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站在回中原的船上,她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的擁抱和親吻如夢一般,也許,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場夢,她聳聳肩深吸一口氣,沒錯,只是一個瑰麗充滿冒險刺激的夢,現在要回到她往日那平靜的生活,她應該高興才對,她應該歡呼……周曉蝶忽然眼眶一陣刺痛,她仰起臉,聽見爹奇怪地問:「乖女兒,你臉抬得那麼高幹麼?看星星啊?」
「嗯。」不,她只是想藏住盈眶的淚水,怕它們滑落下來。唉,她真沒用,怎麼想哭了呢?!她應該高興,她終於擺脫了那個災星才對呀!
???尾聲歲月無聲地流轉……冬季隨著氣溫回暖,慢慢地消逝,滿山的櫻花團團開了,將積雪的山林染了一片一片的紅。
偏僻的小鄉村裡,一間簡陋的草屋內,傳來周光兩大咧咧的嗓音。
「叫你別清了,你小心點,等會兒摔了,你別清了,髒點有啥關係嘛!」
「噯,你別嚷了爹。」周曉蝶踩在椅子上,勤勞的踮起腳尖擦著櫃子上的瓶瓶罐罐。
「你好吵啊爹,快中午了還不去賣魚?」
「你小心摔著了我寶貝孫子。」
「你真嗦ㄟ!」周曉蝶回過頭來,藍布衫下,肚子圓圓地微微隆起。她作勢要將抹布扔到爹身上。「你再不去賣魚,我可要用抹布趕你嘍!」
周光兩嘿嘿笑地舉高雙手。「是是是,爹就怕你。」他準備起地上的魚貨,忍不住嘮叨道:「沒想到你竟然跟他……」他有些生氣道。「我看,爹這個月上極樂島去找他負責。」
周曉蝶瞇起眼睛。「ㄏ□ㄡ只--以為我不知你在想什麼?不准,你手又癢啦?爹,你答應我戒賭的,咱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你皮癢了,還敢去?!」她凶巴巴地警告爹爹。「你休想再去賭!」
唉呀,被她看穿了,周光兩嘀咕著。「去賭是一回事啦,不過,難道你不想他負責嗎?爹知道你不是隨便的女孩,你肯定是喜歡他的,乖女兒,你不想他嗎?」
周曉蝶轉過身去繼續清理櫃子,她輕描淡寫、言不由衷地說著:「那種人有什麼好?
開那種傷天害理的賭坊,又會砍人的頭,那麼造孽,認識他之後簡直衰死了,我才不要他負責哩。」她口是心非地嚷嚷。「最好這輩子都別再看到他!」她說得篤定,可是心頭仍是不由自主的發酸,她煩躁地道:「唉呀,爹,你別再跟我提起他了,我們和他再也沒有干係了。」
「是是是,爹上市集去了,你自己小心啊。」周光兩挑著魚貨走了。
聽見身後門扉關上了,周曉蝶深吸口氣,眨了眨眼睛,不行,她狠狠地用力擦起銅罐,不准再想他,她對自己說著,你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離開他是對的--不,我一點也不傷心,一點也不!
身後門扉咿呀地又響起。
周曉蝶不耐煩地道:「爹,你又忘了什麼啊?你這樣拖拖拉拉的怎麼賺得到銀子?
真是……」她嘮叨的抱怨起來。「這個月再不多掙點錢又要賒帳過日子啦,您的寶貝孫子就要出生哩,你認真點嘛!」
「曉蝶。」
周曉蝶渾身一顫,手裡的抹布掉了。
楚天豹望著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他看椅子上的她幽幽轉過身來,那一剎那,他胸腔一緊,屏住呼吸,那張清秀的臉蛋,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他趨步上前,停在椅子前,仰望她驚愕的面容。
「你該死,該死的不告而別!」他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你……」他顫抖的伸出手覆上她的腹部。
周曉蝶揉了揉眼睛,真是他,他掌心的溫度告訴她這不是夢。「你怎麼……」
他抬頭瞪住她,黑眸燃著怒火。「為什麼這樣對我?」已經整整四個月了,他找得多辛苦,他一臉滄桑,深邃的黑眸直直望住她。「你害苦我了。」
她鼻尖一酸,朦朧了眼睛,再見恍若隔世,他看起來憔悴不少,她幾乎忘了言語。
他還是那麼英俊、那麼好看,她伸出手輕輕碰觸他面頰,同時他張臂將她自椅子上抱進懷裡,她終於又躺回他懷抱中,她仍是那麼輕、那麼嬌小可愛。
「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他注視懷裡的她。「譬如道歉什麼的?」他生氣地責備她。「你懷了我的孩子竟然瞞著我?!你真傷透我的心。」
「你怎麼找到我的?」她回過神來,只是怔怔地問了這麼一句。
「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脈。」他緊緊地抱住她,傷心地質問。「那夜為什麼不等我?」
「我……」
他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套上她脖子,她低頭一看驚呼:「我的玉珮?」不是碎了嗎?
「我說過我認識個工匠,他手藝巧得可以修好它。」
她驚喜感動地握住那隻玉佩。「真是它,真是它。」娘給的玉珮。
他沙啞的在她頂上說:「那夜其實我已決定帶著你回中原,我把北城讓出,想和你到中原展開新的生活,我要娶你,周曉蝶。」
「什麼?!」
他微笑地望著她,雖然她老是要他一再重複他的話,但他仍耐著性子肯定地道:「我要娶你。」他俯下臉來親吻那久違了的柔軟的唇瓣。「而且,我把幾個忠心的下人們都帶來了。」他回頭喊他們。
一大群人應聲進了屋子,包括冬兒春兒香兒,還有幾個兄弟抬著一箱箱的物品進門。
周曉蝶傻了眼。「老天!這麼多人?」霎時,草屋內擠滿了人。
他呵呵地笑。「是啊,全是來服侍你的,快過來和夫人問好。」
一大群人奔過來大聲行禮。「夫人好?!」
喝!周曉蝶一驚回身摟住楚天豹頸子,他霸氣地仰頭哈哈大笑。
???幾日後--草屋旁大興土木,地上堆著一疊疊泥磚,幾個屋匠正熱鬧的討論著房子要怎麼砌。
草屋內比外頭更吵,周曉蝶的聲音滔滔不絕。
「別扔啊,那個桌子還可以用啊!」
然後是楚天豹堅決的嗓音。「這桌子顏色都褪光了,扔了。」
周曉蝶又嚷嚷:「別那麼浪費,ㄟㄟㄟ……你幹麼?那椅子別丟啊--」
「椅腳都斷了還不扔?將來兒子摔了怎麼辦?噯,你別跟我搶,你放手,小心你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