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地,楚天豹正端起那碗她用丟掉的茶末沖成的粥,他舀了一匙正打算送入口。
「天啊……」胡大廚掩住臉,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不要喝啊!」周曉蝶一隻箭般衝出去,蹦地身子一躍,手腳靈活的抓住楚天豹拿著湯匙的那隻手,太晚了,她震驚地親眼見他剛好吞下一口粥。
眾人因周曉蝶的舉動驚駭。
楚天豹俯視衝入他懷中、雙手可笑地扯住他右手腕的周曉蝶。她的力道將一桌的食物打翻,情況顯得非常詭異。
鍾茉飛退身掩住嘴,對著滿桌狼藉,驚愕地瞪住周曉蝶。
一旁胖老闆也被打翻的熱湯驚的跳起,霎時一旁的婢兒全擁上來,力挽狂瀾地抹起桌子,扶正碗盤,一陣的混亂。
只有楚天豹最鎮定,他抬高被她扯住的手,不解的黑眸瞅著她。
「怎麼回事……」
周曉蝶環顧四周驚異的目光。「呃……」她戰戰兢兢的鬆手,退開身子。「這個嘛……」慘了,現在說出真相,豈不是害大廚走路?他已經吞下去了,嗚……周曉蝶偷偷瞥了身後的胡大廚一眼,他的臉已經綠掉了,就差沒口吐白沫了。
鍾茉飛直向那王老闆道歉,然後她板起臉命一旁丫環帶老闆去花廳歇息。
那胖老闆一走,鍾茉飛立即變臉,對著周曉蝶咆哮起來。「你你你,你到底怎麼回事?你最好有很好的解釋!我們好不容易和紙坊老闆談攏生意,你看看--」她氣地將桌上那只契約書擲向曉蝶。「單據都被你打翻的湯淋濕了,你搞什麼?我好不容易才搞定的,你真是……」
周曉蝶意思意思地瞄了那擲來的單據一眼,突然她眼睛一亮。「喀!」了好大一聲,將那契約抓起來瞧。
「一包廁紙兩文錢?一斤廁紙特價十五錢?」
鍾茉飛瞇起眼睛,火山在她體內熊熊爆發。「你還看?」她兇惡的搶下契約。
「你不是要我看嗎?」周曉蝶抬起臉慢條斯理回道。
真是「氣史偶」也--鍾茉飛脹紅了臉,雙手握拳氣得七竅生煙。
嘩,從沒見大堂主氣成這樣,一旁奴僕紛紛竄逃,堂主要抓狂了!
緊繃的氣氛中,突而爆出爽朗的一陣笑聲。
「天豹?!」茉飛快氣暈了,她抗議的瞪住楚天豹。「你還笑得出來?」
不只笑出來,還差點笑岔了氣。他止住笑聲朝茉飛揮揮手,然後斂容問周曉蝶。
「你為什麼會……」
「等一等!」周曉蝶瞇起眼睛,專注的瞧起那張契約,她嗦嗦的嘮叨起來。「嘖嘖嘖,這個胖老闆好陰險,他一包廁紙賣你們兩文錢比我家巷口那家賣的還便宜一文,但是我如果跟我家那間店買上一斤廁紙打個折扣也只要十二文而已,你們一次進個四、五十斤,他竟然還敢要你們一斤十五文,真是好商,大大的奸商,你們怎麼可以跟這種人做生意?」她激動的抓起契約書用力彈了彈。「這單據不能簽啊,一斤貴了三文,五十斤就是一百五十文,嘩,可以買五、六隻雞了,太過分了!」她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我最恨這種奸商了,真是坑人,太太過分了……」她宛如跌入自己的世界,大似批評撻伐起來,根本忘了身旁眾人,和自己站的地盤是哪兒。
這生意一向是鍾茉飛交涉的,她宛如當場給人打了一耳光,難堪羞憤至極。她咬牙切齒。「聽你在亂講,我鍾茉飛難道會笨到讓人坑我錢?」
楚天豹拉住茉飛的手,黑眸溫柔的示意她息怒。
周曉蝶白目地大咧咧安撫鍾姑娘。「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笨--」她熱心地解釋。
「有時候這些商人真的很狡猾的,你會被騙也是正常的,嘩,還好被我逮到了,這下子你可以--嘩……你幹麼?」周曉蝶身子一傾,像個兔子般被楚天豹一隻大手拎了起來,他站起將她打橫抱起步向堂口。
「喂,你放我下來,色狼,別抱我!」她在他鋼鐵般的臂間掙扎。
「該死!」她扭動的身軀詭異地令他渾身一陣燥熱,胯間繃緊。「別再動了。」他緊繃著聲線警告她。
曉蝶彷彿感受到他異常燥熱的體溫,雙頰一紅,眼睛怔怔地望住他嚴肅的面容,止住聲音。
他將她一路抱至一旁無人的偏廳,這才放她下來。雙手鬆開她柔軟的身子,胸腔莫名湧上一陣空虛。
他俯身指指她小巧的鼻尖。「你最好解釋一下你的行為。」
周曉蝶嗯嗯啊啊地閃躲問題。「嗯……你是指……」
「你衝進來幹麼?」
周曉蝶玉面低垂一對眼睛上望,小心地注視他。「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她加重語氣解釋。「更不可以遷怒大廚,因為這完全是個意外。」
「意外?」
她用力點點頭。然後她把這意外盡量雲淡風輕地描述一遍。「……所以……你喝了……」
「你用扔掉的茶末泡的粥。」他接話。
室內忽而一片寂靜,周曉蝶擔心地注視他的表情。
他緊閉嘴唇,俊朗的面容先是一陣緊繃,跟著,忽然他仰頭狂笑起來。「我竟然喝了這種東西,我不敢相信……」他大笑不止,簡直太荒謬了,他幾乎笑出了眼淚。
她被他的反應弄得混亂極了,她小心試探地問:「你現在是很生氣嗎?」
楚天豹搖搖頭大笑不止。
周曉蝶偏著頭又問:「那你是很……怎樣?你是……」她擔心地追問。
「哦,老天,老天!」他笑得往大椅一坐,拍了大腿一下,不敢相信的喘氣笑道:「我……老實說,我剛才還在想,這是什麼粥真好喝,沒想到竟然是你用……」他又大笑起來,太扯了,這種東西他竟還覺得好吃。
曉蝶掩住嘴,也忍不住笑起來,一雙大眼笑得彎彎地。「不會吧?你覺得很好吃?」
「是啊,很好吃啊。」他笑岔了氣,咳了幾聲。
反倒是周曉蝶鬆了口氣格格笑起來。「早知道我不阻止了,讓你全喝完算了。」
???鍾茉飛怒氣難消,身邊清理桌面的婢兒們,個個戰戰兢兢,就怕大堂主一生氣起來怕是要遷怒她們了,那個周姑娘也太白目了,竟然公然糾正最愛面子的大堂主,她是少根筋是不?
楚天豹踅返廳堂,他眼看鍾茉飛僵著臉坐在那兒,他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他走向桌子坐下,若無其事地幫茉飛斟了一杯茶。然後回頭向一旁下人命令道:「去花廳將老闆請回來簽約。」
「是。」婢兒領命正要下去,鍾茉飛忽然出聲制止。
「等等。」她喊住下人,她抬起臉,一雙精明的眼兒望住楚天豹深不見底的黑眸。
「你聽了周曉蝶的話還要簽約?」楚天豹漫不經心輕鬆道:「我既然讓你當大堂主,自然是信任你的決定。」他溫柔地說道:「何況你一向將賭坊打理的很好,我沒理由不信你。」
多麼令人安慰,鍾茉飛揪緊的眉心終於稍稍紆解。「天豹……」她沙啞地輕喊他的名字,滿滿的愛意就要呼之欲出。「我……」愛你--她張唇,身子發燙,胸腔發熱,她要說出口,她不想再等他來開口,她想示愛。
奈何他不解風情,他挑眉輕聲地問:「怎麼?要叫那王老闆來了嗎?」
室內有一剎靜默,為什麼她有一種很虛弱的感覺?她別過臉,無奈地在心底輕歎了口氣,揮手要丫環去請王老闆。
等待的片刻,鍾茉飛忍不住問了楚天豹。「你打算怎麼處理周姑娘?為了她,我聽說彤霸對那日的事頗有意見,恐怕往後他心裡難免有疙瘩。」
「我和他情同手足,他不會介意太久,倒是那個郝漸,我怕他再找周姑娘麻煩,所以決定把周姑娘留在莊子裡。」
她有些酸味地說:「若真是想保護她,為什麼不乾脆還他們父女自由?讓他們搭船回去,那周曉蝶反正也不想留在這裡,為什你不放她走?」
楚天豹若有所思地搖搖頭,鍾茉飛抬頭看他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
然後,她見楚天豹瞇起雙眸繞富興味說道:「你不覺得那周曉蝶很好玩嗎?」
「好玩?」鍾茉飛拉下臉。「她哪兒好玩了?我說她是個麻煩。」
「是有點麻煩,但挺有趣的是不?」
鍾茉飛眼珠子一轉。「有趣?」她別過臉,頗不以為然。
楚天豹自顧說道:「她挺好笑的,留著開心也好。」
「她令你開心嗎?」鍾茉飛喉頭一陣乾澀。
楚天豹未察覺她的不快,輕描淡寫道:「是啊,她令我發噱。」這是真的,方纔他便因著她的話笑了好一會兒。他不知該如何形容給茉飛明白,總之,只要對著周曉蝶,他就覺輕鬆自在,心底很舒服。留她下來,真的也只是純粹有趣。然而鍾茉飛心底卻不是這麼想,楚天豹近來的行為,令她覺得陌生,她好像忽然發覺,自己原來並不是那麼瞭解他。那股不安的感覺,自從周曉蝶出現後開始擴大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