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容心蕾嚴厲地糾正她。「不可以,妳爹可是妳的至親,就算他再不好,妳也不可以這樣咒他,他要是聽了不知會有多傷心……」
「總不會比我傷心吧!」她哇哇大叫。「他從不管我的感受,我說我要妳當我阿娘,他偏偏下要,他好可惡,他從不理會我的感受!」
莫雪鳳在容心蕾懷裡大聲哭嚷,令心蕾鼻間一酸,只有不知所措地抱著她嬌小的身子,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此時,晏總管忽然來了,他禮貌地詢問容心蕾有沒有缺什麼要帶的。
心蕾搖搖頭。「我什麼都不缺。」
「有!」莫雪鳳回過頭來兇惡地對著晏總管咆哮道。「她還缺個東西要帶。」
晏總管見小姐哭成那樣,皺皺眉頭地道:「小小姐,姨太太還缺什麼啊?」
莫雪鳳跳下床,站在總管面前,然後昂著下巴指著自己道:「我。」蕾姨該把她一起帶走。
晏總管搖搖頭耐心地同小小姐解釋:「小小姐,我問的是東西,譬如衣服啦、銀兩啦、箱子啦……但妳不是,妳是活生生的人,所以妳不可能可以——」突然他住了口,看見莫雪鳳操起桌上的硯台。唉呀,他恐懼得白了臉,聰明地閉上嘴,上回被打的地方還疼哩!
幸虧容心蕾搶走雪鳳手裡的硯台訓斥道:「阿鳳,不可以這樣,要尊重人家。」
難得有人治的了小小姐,晏總管滿心感激地趨前道謝,順便拿下一隻信封給姨太太。「堡主說這是他送妳的餞別禮。」
容心蕾撕開封口,取出信來,而雪白的信箋上只有瀟灑蒼勁的一行字——
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
什麼意思?他送的禮物就這麼一行字?她困惑地捏起信封,將那薄薄的信箋捏在掌心裡。連一聲再會他都捨不得說,只是隨便地差人送來一行字,太冷漠了,她徹底地心寒了。
莫雪鳳思量著:「蕾姨,這一定有什麼意思,爹不可能無緣無故寫這麼一行字,爹他……他……」莫雪鳳忽然身子一軟,心蕾忙扶住她。
「怎麼了?鳳兒?!」
莫雪鳳睜著大眼倒在心蕾懷裡。「奇怪,我全身無力,站也站不住……」
「是不是病了?」心蕾焦急地將雪鳳擱到床上。「來人啊!」她衝出房喊人去請大夫,門扉一開,她便嗅到一股不祥的氣氛,她噤聲,看見前廊有黑影晃動,有人正拖著地上躺著的僕役,整個南院靜得一如死城。
她慌亂地退回房間,然後顫抖著將莫雪鳳抱起來藏到床下。
「蕾姨,怎麼了?」雪鳳莫名地問。
「噓——」心蕾將她推進床底深處,她嚴肅地交代。「不論發生什麼事,答應蕾姨,都不准出聲。」
同時,門被推開,容心蕾慌忙地站起,看見微笑的莫慎,在他身後還站了一群面容陌生的隨從。
「原來妳沒事?」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容心蕾。「莫非妳一早都未進食?」他輕易地控制了飛雲堡內所有的衛兵,此刻飛雲堡裡除了他的人,剩下的全是中了軟筋散的廢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容心蕾竟然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他以為她看到他時會驚慌失措,然而她只是睜大著一雙清麗的眸子望著他,她十分鎮定,鎮定得令他意外,她不怕他嗎?
莫慎噙著邪惡的笑容,他冷厲地注視她。「也許妳還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興趣聽聽?」
她其實怕死了,然而恐懼於事無補,看見莫慎那得意的嘴臉和放肆的態度,她敢肯定他已控制了局勢,容心蕾謹慎地思量該如何同他應對,畢竟床下躲著莫雪鳳,她必須保護雪鳳,寒意從脊椎骨一直爬到脖子上,但她握緊串頭,刻意裝作不在意地問他:「堡主呢?」他沒事吧?
「妳擔心他?」他研究著她的表情,她表現得相當冷漠。
她擔心死了,但是,她口是心非地輕描淡寫道:「只是問問而已。」
「他死了。」他簡潔道。
霎時她膝蓋發軟,胃痛苦得揪緊,臉色一陣慘白。天啊,不,他不可能……她驚駭得忘了言語。
「妳心疼了?」他突然用力地捏起她下顎,凶狠地注視她蒼白的面容。「這麼愛他?嗯?」他掐痛地下顎,眼眶紅了,嫉妒燒紅了他的眼。「我殺了他,怎麼樣,想哭嗎?哭啊,哭給我看啊——」他大笑。「讓我看看莫紹擎有多大的魅力,妳哭啊!」
他死了?!容心蕾直直地瞪住莫慎,她的眼眶刺痛,她的胸口彷彿被人捅了一刀,天!她幾乎喘不過氣。但她不哭,絕不,絕不讓這個冷血的男人得意。他殺了莫紹擎,不論是-刀或是兩刀,她發誓都要加倍奉還。
看她不吭氣地迎視他的目光,莫慎不由得佩服地笑了。「真沉得住氣,嗯?或者是妳比我哥更寡情?他死了妳竟然一滴淚也沒有掉!哈哈哈……」他縱聲大笑,然後放開她。「放心,我不會讓他這麼容易就死掉,那太便宜了,我莫慎這些年餐風宿露,這些年受的委屈,他都要加倍奉還。我下會讓他死得那麼爽快,妳說是不是,心蕾?」
感謝老天,心蕾在心底鬆了好大一口氣,他沒死。她用一種乾枯的聲音同莫慎說道:「真可惜,莫慎,你該一刀結束了他。」
莫慎聽了,詫異得瞇起眼睛。「我沒有聽錯吧?」
「你應該也聽說了,他打算立柳金葉為夫人的事吧?」她冷酷地道。「他本來答應我的,結果他騙了我。這個薄倖的男人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將我送走。我恨他!他發現沒有藥可以解你的毒,就把我像隻狗般的踢開,我恨他!」
他沒有說話,沉默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不疾不徐地道:「飛雲堡裡的士兵全中了軟筋散,現在我的人控制了飛雲堡。」
「是麼?」她笑了。「顯然你比他聰明多了!莫慎,你這樣有能力,怪不得莫紹擎要那麼忌諱你,你真是了不起。」她對他綻開溫柔的笑容。
莫慎注視那一對生動的眼睛,封閉的心扉淌過一陣暖流。「妳……該不會愛上我了。」他揣測。
她的笑意加深。「我喜歡有能力的男人。」她聲音又軟又媚。
他趨近她,伸手撫摸她面頰,她的身子微微地顫抖。「妳怕我?」
「任何有能力的男人我都怕。」她直率地回道。「因為那代表著崇高的權力和地位。」
莫慎瞇起眼睛,嚴肅地問她:「妳真的恨我大哥?」
「就如同你那麼恨。」她簡潔回道。突然他用力將她的長髮扯住,令她痛叫出聲。
「好,讓我看看妳有多恨他——」他將她拖往大堂,咆哮道。「妳最好別騙我!」
※ ※ ※
事情是在轉瞬間爆發的——當莫紹擎用早膳時,才吃下第一口粥時,便輕易地嘗到了危險的氣味。他的父親自小便訓練他的味覺,每天一點一點的試毒,所以他認得這味道,但是當下他沒有拆穿,他沉默地看見堡裡的下人們全用了早膳。
他不可能來得及阻止事情的發生,所以他只好假裝中毒,隨即他便被莫慎的手下扛到了大堂,他故意虛弱地靠在柱子前,等著看莫慎打算如何。
此刻大堂外堆滿了他的部下,他思量著如何靠他一人的力量拯救所有的人。他以不變應萬變,但是當他看見容心蕾被拖進大堂時,他的心立刻被揪緊了!他知道容心蕾是他的一大弱點,他知道莫慎不會讓他輕易地死去,可是,莫紹擎萬萬料想不到他接下來聽見的話,會教他痛楚得彷彿被人撕裂……而這個凌遲他的劊子手竟然是容心蕾!
「莫紹擎,你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她笑望著他。
為什麼她沒事?他瞇起眼注視她。
莫慎鬆開抓住她的手,然後給她一把劍,他的嘴貼近她耳畔,狡猾陰森的眼睛亢奮地凝視著莫紹擎。
「妳說妳恨他,那麼親手殺了他,我就相信妳願意成為我的人,等我血洗飛雲堡後,立刻迎娶妳。」
柳金葉聽了衝出來嚷道:「莫慎,你說你要讓我當堡主夫人的,怎麼——」
「囉唆!」他覆住容心蕾拿劍的手,一使力將劍刺進柳金葉腹裡,那柄利劍深深埋進她柔軟的身體裡,容心蕾倒抽一口氣,睜大雙眸,看見鮮血染紅了劍。莫慎一腳踹開斷了氣的柳金葉。
「現在——」他鬆開手將容心蕾推向莫紹擎。「去了結他!就像剛剛那樣,一劍捅進去,任那溫熱的血慢慢滲出,心蕾,要當我的女人,妳最好習慣血的味道。快,讓我看看妳的本事,去殺了他。」
容心蕾顫抖地伸出冰冷的左手握住莫慎的手。「好,跟著我,看清楚我怎麼殺了他。」她緩緩踱至他面前。
莫紹擎直直地凝視她蒼白的面容,他下敢相信她會背叛他,他不信她會殺他,她愛他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