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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單飛雪

  才不過大清早,如玉便已推著滿桌銀兩,眼神先是歡喜,繼而疲倦。

  一旁的歡沁笑道:「這幾日妳贏了不少。」

  「根本未輸過。」

  「如何?很過癮吧!」

  「很無聊。」她坦白說。「這些銀兩沒處可花,什麼都有了,卻不能回『千里香』。我娘搞不好擔心死了。」

  歡沁試探問一句:「妳好像沒那麼恨霸主了?」

  如玉托住腮幫子,困惑極了。「我不知道?他真是個怪胎。周恩平偷偷告訴我說,霸主建賭場是為了我,又命莊家們逢我賭必要輸。他為什麼這樣做?」

  女人本來就是極易心軟的動物,加上如玉天生就是沒啥心眼的人,雖記了仇,一高興又忘得快。

  歡沁撥撥桌上的銀兩,漫不經心道:「妳有沒有聽過沈月的事?」

  「沈月?誰?」

  「霸主的妻子。」

  「是嗎?怎麼都沒見過?」

  「她被霸主一刀格斃--」

  如玉嚇得撫著心口忙問:「為什麼?」

  「聽說,不過是因為霸主那日正好不開心,她為一些小事頂撞了他;他一怒,乾脆一刀砍死她。」

  「竟有這樣的事……」如玉怔怔地出神,對張冷的一丁點好感立刻煙消雲散。想想,連妻子都捨得殺了,這種男人--她竟還會和他有過肌膚之親,如玉不禁頭皮發麻戰慄不已。

  歡沁瞟著她低聲一句:「而且,聽說殺沈月的地方就是在這裡,鮮血染紅了床被。據說沈月陰魂不散,丫鬟老說夜裡常看見她幽怨地在長廊飄……」

  「別說了別說了!」如玉已經嚇得臉色泛青。

  「如玉,這張冷幾乎和屠夫沒兩樣。我勸妳,能躲他多遠就多遠。」

  「那倒是。和他在一起真恐怖至極。不過他的謀士周恩平人倒不錯。」她心頭一陣溫暖道。「我那時生病,多虧他細心照料,像這樣斯文有禮的男子,真不可多得。」

  「如玉,妳該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

  「才沒有!」如玉臉紅地辯解。

  歡沁哼道:「唉!就算妳喜歡也沒用。妳已是霸主的妾了。」

  「誰是他的妾?」她氣極反駁。「我才不承認。我愛誰,他管不著。」

  歡沁又說:「妳最好少和周謀士碰面,免得霸主不快。」

  這話令如玉更加激憤。「我又不是傀儡,自然有交朋友的自由。我愛和周謀士下棋談天,關他什麼事!我才不理他怎麼想。」

  歡沁假作關心地拍拍如玉的背,內心卻得意地笑著。

  當晚,歡沁去見霸主。

  張冷關心如玉,頻頻問道:「她近日可開心了些?」

  「開心極了。」

  「是嗎?」張冷滿意地笑了。命人建賭場果然是正確的。

  「是啊!周謀士頗和她投緣。如玉成日上他那,我想……如玉應該是愛上周謀士了。」

  這句話殺傷力極大。張冷立即將笑容隱去,恢復了先前的冷淡,心頭卻有百種情緒翻騰。

  「妳怎麼知道的?」

  「今早,她親口說的。」

  張冷怒道:「身為我張冷的妾,竟敢如此膽大妄為!」

  「我也勸她少去找周謀士,免得霸主不高興;但她說她高興愛誰就愛誰,霸主管不著。」

  這句話宛如一把火燒灼他的心。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這般心痛?就似當初知道沈月愛上李勁時,那般嫉妒得要發狂。

  盯著歡沁的臉,張冷並未全盤相信,但不安的種子已種下。於是他交代道:「今後,只要如玉去見周謀士,妳立刻來告訴我。」

  「是--」她溫馴地回答。

  那夜,張冷輾轉難眠。

  當年擊斃沈月的畫面一再重演。那疼痛,多年後依舊清晰真實。

  他渴望見到如玉。他不得不承認,她在他心中日益重要。他起身往她的廂房跺去。

  睡夢中的如玉亦正作著噩夢。

  白日歡沁的一席話,嚇壞了她。她夢見沈月幽怨地盯著她,鮮血一直滴上她的身,她嚇得忙揮她走,尖聲嚷叫

  忽然,她被某個熟悉而強壯的身軀攬進懷中按撫。「噓--不怕不怕。」

  這聲音?這手臂?

  「周恩平?」她喚。一睜眼,卻看見盛怒的張冷。

  第五章

  「放開我!放開我--」深夜宮內,如玉又吼又叫又踢,硬是被張冷架回他自己的寢宮。

  他將她扔到床上。她氣得忘了恐懼,脹紅著臉,一邊喘氣一邊咆哮。「你發什麼神經?見鬼的你!」才剛作完噩夢,又被他莫名其妙架回這裡,她頭昏腦脹氣得半死。  但張冷更氣。她竟然……竟然在夢中呼喚周恩平?她跟他是啥關係?難道歡沁說得沒錯?她喜歡他?

  「為什麼喊他的名字?」

  「誰?周恩平嗎?」

  「妳和他什麼關係?」

  如玉抬高下巴,憤憤地道:「關你什麼事?」

  張冷氣得猛地捏住她下領,沈聲威脅:「我受夠妳的放肆了。」炯炯嚴厲的目光警告地盯住她。

  如玉沒忘記上回激怒他的後果,這次收斂地緩和口氣。「我和周謀士是朋友,不行嗎?」

  「妳喜歡他?」

  「當然。」

  「為什麼?」

  如玉井井有條道:「他斯文、溫和、善良,上回生病,要不是他老在我身旁悉心照料,搞不好我早一命嗚呼了。我不喜歡我的救命恩人,難道要討厭他不成?」

  張冷鬆手瞪著她,卻不知如何向她說明真相,他拉不下臉來。

  張冷只好問她:「妳怎麼知道是他照料妳的?」

  「我睜眼時明明看見是他。」如玉答得理所當然。

  「他替妳擦臉拭汗餵藥?」張冷依舊緊迫盯人。

  「是呀!」那麼溫柔的動作和聲音,她永遠不會忘記。

  張冷靜默片刻後,忽然捉住她的手。如玉一怔,直覺縮回身子,他卻用另一隻輕按她額頭。

  這隻手,好熟悉的感覺。她聽見張冷輕聲問她:「妳想想,是這種感覺嗎?」

  桌上微弱的燭火映著他的臉,他雙眸似也跳動著火焰。如玉屏息,沒有答他的話。然後,他起身放開她的手,走了。

  如玉一臉驚訝,掩嘴癱於床上。是他?真的是他!

  強壯的手臂、溫柔的聲音、細心的呵護,昏迷時,不停守護她的那個男子,竟會是張冷!

  那熟悉的碰觸勾起了幾日的回憶。

  她記得那只厚實卻有些粗糙的手--而周謀士的手卻看似白嫩。

  她記得那溫柔卻帶些沙啞的聲音--周謀士完全不是這樣。

  啊!那真是他?她明白了,卻感受到不小的震撼。一種對張冷矛盾的情感湧現心中。

  黑暗中,張冷的雙眸似乎未曾離開,仍盯住她不放。他的寢室、他的床、他的枕、他的被,忽然一切全是他的氣味,濃重地包住她。

  不!她對那粗暴的臭男人才不會有好感哩!她告訴自己。然而,心頭一股熱卻止不住地蒸發,紅了她的臉。怎麼回事?

  如玉枯坐直至清晨都未睡,而張冷也未再進門。他不知如玉正因他而矛盾、失眠。他直接闖進好友周恩平房裡。

  周恩平正秉燭夜讀,見張冷一臉怒容,於是擱下書本。「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

  張冷一言不發,拿起桌沿花彫就倒。

  周恩平瞭解地笑了。「又是如玉惹你生氣嗎?」

  張冷吃味頂他一句:「如玉豈是你叫的?她是我的妾,你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咦?霸主是哪兒不對,怎麼火藥味這麼重?

  見周恩平瞪視著自己,張冷故作經松道:「喝酒吧!就當我沒說。」

  「你愛上她了,是不?」周恩平忽地單刀直入。

  「我沒有!我再也不愛任何女人!」張冷賭氣又乾了一杯。

  「你不好意思承認,沒有關係。但問問你的心,你自己比誰都明白。」

  張冷垮下臉,索性扔掉杯子,整瓶灌了起來。他酸楚一句。「愛她也無用。」

  「怎麼說?」

  「她恨我。」

  「恨是可以化解的。至少她對你有感覺。」周恩平分析。

  張冷沮喪回道:「她喜歡的是你。」

  「我?」

  「她親口對我說的。」

  以自己的敏銳,如玉若喜歡他,他怎可能沒感覺。不!仔細回想,如玉和他相處時,神情並無特別之處。「張冷,你一定搞錯了。」

  「不!不會錯。她以為那陣子她病時,都是你在照料她。而我--」他又開了一瓶酒。「我只是一個會欺負她的惡棍!」

  周恩平只覺一切十分荒謬。

  他不認為如玉對他有任何愛的成分。愛是一種比友情還要激烈的情感,而他們之間從來只有平和自然的氣氛。

  反倒是如玉對張冷態度激烈些。她時時將張冷掛在嘴上,一天到晚一見周恩平便嚷:「怎樣才能賭贏那個張惡棍?」

  要不就是咬牙切齒頻問:「我們來整整張冷好不好?看他那副死人臉就好想扁他。」

  要不就是尖酸刻薄地諷刺:「那臭男人哪天要是見他親切微笑,我大概會嚇死!」

  張冷張冷張冷!她開口閉口全是他。

  周恩平實在不信如玉喜歡的人會是自己。而一旁的張冷卻已經醉了。

  周恩平差了丫鬟帶醉了的張冷回寢宮。丫鬟小心地攙住霸主穿過花園小徑,半途遇見了清早便至花園散心的歡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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