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聲裡,她感到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孤立。她沒有哭,她只有武裝了自己冷眼相對,尷尬沉默地等他們笑完——而忽一陣爽朗笑聲揚起。
這溫暖的笑聲,她認得,轉過頭……看見他走了過來。
然後他鷹般犀利的目光掃了一遍眾人的眼,隨即不慌不忙用溫暖的手臂保護性地攬住她的肩。
他說:「衣蝶真聰明,我昨天才同她提起,我們家用金盆洗手,太奢侈,她方才就刻意用「喝」的來點化你們。」說著,他俯身學她啜口水,唇沾水的剎那,白衣蝶看見側著臉的他,對她玩笑地眨了眨眼睛。
白衣蝶方才慌張的神情沒了,也跟著笑開了。
寧時鷹起身清清喉嚨,伸了伸懶腰。「唔,好甜的水!」
他的舉動教眾人傻了。
老爺回過神後氣喝。「簡直亂來!」
這會兒可沒人有心情笑了。
倒是白衣蝶笑了,她看見他也睇住她笑,只有他們倆眉來眼去顧著自個兒微笑。雙目間的濃情蜜意不在話下,彷彿眼波流轉間他們已經纏綿了。
老爺夫人看得生氣,梅蘭竹菊則是妒嫉得眼都紅了。誰看不出少爺對少夫人的寵愛,他根本眼中沒了別人。再看白衣蝶得意的笑成那樣,簡直也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白衣蝶終於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可以安心地細細品茶。方才受的委屈,都因他的體貼而煙消雲散。她忽然發覺只要有他在身旁,世界似乎都明亮起來,他能輕易化解她眉心的陰霾。
呵——她真的好愛他。最高興的是她今天更明白了,他真的也疼惜她。
世上還有什麼比兩情相悅更幸福的事嗎?
「好喝嗎?」他問她。
她回他一個淡淡的笑,她的表情已做了回答。
寧夫人又嘮叨了幾句後,話題一轉,她問起大夥兒她身上那新縫的綠衫好不好看。
梅蘭竹菊忙爭著稱讚一番,讚得夫人笑瞇瞇地合不攏嘴,開心了起來,於是又問白衣蝶。「你覺得呢?」
白衣蝶認真地細細看了一會兒才說:「娘的膚色偏黃,穿綠的衣衫人顯得黑,不是頂好的。」
看吧!白衣蝶得罪人的功夫真厲害,一句話立刻叫夫人的臉黑了一半。她從未聽見過任何人不讚她好。而這白衣蝶……
寧時鷹掩住嘴,差點讓茶梗住了喉嚨。
白衣蝶看他那奇怪樣忙問他。「怎麼,噎著了?要不要緊?!」她哪裡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老爺可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喝道:「好了、好了,甭飲茶。沒心情了!全撤掉。」說著,氣呼呼的拉起夫人走了。
白衣蝶怔怔地看他們走了,訥訥地低頭想想,抬頭問身旁的寧時鷹。「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他寵溺地含笑搖搖頭。
她納悶地問道:「可是……」還沒說完,他傾身過來在她耳畔嘀咕了幾句,她剎那間紅了整張臉。
看到白衣蝶嬌羞的模樣,寧時鷹呵呵笑了,便拉她起來。「那我們回房吧——」
白衣蝶瞪他那張懷壞的臉,順從地任他將她的小手緊緊握在手心裡,兩人甜甜蜜蜜地離開了雅興堂。
初秋時連下了幾場大雨,於是寧時鷹取消了帶白衣蝶和白芯心去看市集的計劃,可他也沒閒著,成日裡掙伴著白衣蝶。她若是逛書房內的藏書,他便跟著。她若是興起到廚房制醃梅子,他也要跟著一旁好奇的看。
他其實是怕留她一個人會被欺負。
「你別成日跟著我哪!」她甜甜笑嘻,轉身把梅子放進瓶內。
寧時鷹瞪她。「我是好心陪你!」
「誰要你陪來著?」她撇了嘴道,臉上表情卻掩不住高興。
寧時鷹看她將事先做好的醃料倒進瓶內封起。他問道:「你打算醃幾瓶?」
「一瓶就夠了。」
他疑惑道:「一瓶?既然要醃上兩個月,幹麼不多醃幾瓶?」
她淡淡一句。「好的東西,一瓶就夠了。我只醃給你吃,當然一瓶就可以……我醃出的梅子是鎮上最酸的,保證過癮。」
他討好她地讚道:「你也是。」
「嗄?」
「像梅子。」
「甚麼?」
「一見到你,牙齦都酸了,恨不得把你吞下去——」
白衣蝶被他那不正經的話鬧得星眼微揚、香腮帶赤。她又笑又氣不再理他,將裝了梅子的瓶子擱到廚房陰涼的角落。
「快冬天的時候就可以吃了。」她笑笑。「怕是自己粗心會忘了這瓶梅子。」
「才不會——」寧時鷹拉住她的手。「就算你忘了,我也會記著開了瓶子嘗。這可是你替我醃的。」他又笑。「就怕被人偷吃了……不行不行……」他拿回瓶子。「走,我們回房把它藏在床下。」
他拉著白衣蝶奔回房去,一合上門就吻住她。
「幹什麼你?!」她笑罵著躲他。
寧時鷹輕易便抓她在懷裡。「誰教你一直提梅子。我餓了——」
她掙脫不掉,被他鬧得好癢,揚頭朗聲笑了。
他霎時怔住……
從未見過她真正地笑開。她雙眸瞇起,開懷暢笑,露出一排皓齒,美麗的俏臉仰起,黑髮飄散。
她竟笑得好野好艷令他屏住了呼吸,魂魄彷彿被她攝去,傻傻癡癡地望住她。
發現他盯住自己,白衣蝶心想自己笑得太失態了,於是她低下頭,他卻扳起她下頷歎息。「你真的好美,美得我好怕你消失。」
他深深吻她、佔有她,證明她真實地存在他懷裡,證明她不是一場虛幻的夢。
聽見她滿足的喘息,他感覺到她真正被他擁有、屬於他一人。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夜裡,寧夫人失眠了,因為怕翻來覆去的會吵醒老爺,她一個人靜靜出房,踱進園內,坐在魚池旁的石頭上,悠閒地賞了一會魚兒,直到終於有了倦意,她這才起身打算回房。
想起身那一剎那,眼前忽而一黑,她撫著額、身子一顛暈了過去……
寧夫人昏倒石地上,直至清晨才被春兒發現,大呼小叫地喚人來攙扶。老爺這時亦被驚醒,立刻差人去請大夫。
平靜的清晨登時吵鬧喧嘩,僕役們個個神色慌張奔來跑去傳大夫。自然寧時鷹和白衣蝶亦驚醒過來,兩人急忙趕去老爺房裡。
只見寧夫人氣若游絲地躺於床上,陷入了昏迷。
「怎麼會這樣?」寧時鷹見娘如此,心頭霎時沒了主意。「大夫呢?大夫來了沒?」
春兒忙道!「已經去請了。」
寧老爺坐於床畔,低頭不語。
白衣蝶暗暗握住寧時鷹的手,給他勇氣。他的臉色灰白,令她也難過了起來。
終於丁邦請了大夫來。
大夫看完診,搖搖頭,歎息一聲。
寧時鷹見狀,心立刻灰了大半。
老爺忙問:「怎麼樣?」
「夫人恐怕捱不過午時。氣血太虛,加上未及時診治,在冷地裡暈了大半夜,如今救治為時已晚……」
老爺一聽,整個人怔住,青了一張臉。
大夫皺眉道:「這麼短的時間要補足她的元氣,實在困難。除非是……」
老爺喝道:「你說,有什麼藥,我一定立刻去找,不論多責、花多少銀兩我都買下!」
大夫想想又道:「除非是「千年靈芝」,但我記得京城才有五朵。曲龍鎮上的藥鋪一朵也沒有,只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兒到京城至少也要一天。
「千年靈芝?」丁邦喃喃道:「我聽過蕭府中有一朵,前些日子蕭老爺上京城買了一朵回來。」
蕭府?寧時鷹沉了臉。
寧老爺袖子一摔,氣極敗壞罵道:「哼,現在蕭大爺會拿出來才見鬼!不肖子,早知你娶了怡紅,你娘現在就有救了——偏偏娶了個什麼用處也沒——」
「爹!」寧特鷹截住他的話,只怕傷了白衣蝶。他一手安慰地圈住她,並向父親道:「我這就去一趟蕭府,娘平時同怡紅甚好,相信她不會見死不救!」他轉而又向白衣蝶道:「你先回房去。這兒有大夫就行,我很快便回來。」
白衣蝶理解地點點頭。「你快去吧,不必擔心我。」
寧時鷹速速同丁邦趕去蕭府,見到的是蕭怡紅。
「我爹爹上京城去了。」她笑了。沒想到平日高高在上、拋棄了她的鷹哥哥也有求她的一天,她懶懶洋洋地坐在鳳椅上。「這裡就我作主了。」
寧時鷹乾脆明說:「方纔看門的應該已經同你說明我來的原因——」
「是,不過是一朵千年靈芝嘛!」她不急不徐,如盯著一頭獵物似地笑說。
「紅妹,我娘平時待你如己出,希望你能暫時拋下私人恩怨,救人要緊。」
「我明白。」她向一旁的老嬤嬤喝道︰「奶娘,去把那朵靈芝拿出來給寧公子。」
寧時鷹鬆了口氣:「謝謝你,紅妹——」
靈芝被奶娘捧了出來,有巴掌般大,她小心地遞給小姐。
蕭怡紅拿起那朵靈芝起身走下來,站在寧時鷹面前。雙眸銳利盯著他道:「既然你娘命在旦夕,我就不廢話了。你帶我回寧府,在我面前休了那姓白的,並對眾人起誓後日迎娶我入門,這靈芝我就給你。」她說著將靈芝收進袍內。「當然,鷹哥哥功夫好可以用搶的。如果你要這樣卑鄙,令寧老爺一輩子在人前抬不起頭,你大可將手伸進我袍內搶走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