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幹麼?他想說啥?可親背脊一僵臉色驟變,昨夜的事他敢提?一旁捧著洗手盆的阿紫,心底暗叫不妙,手抖了起來。柳公子可是要告狀來了?
看她們主僕倆驚恐緊張的模樣,柳一刀瞇起眼睛甚覺有趣。「世伯……昨個兒在百花樓因小侄一心緝捕犯人,意外壞了您女兒的親事,賢侄心下過意不去,在此向苗姑娘致歉。」
他逗她的,昨夜之事他根本未放心上。
苗老爺呵呵笑地揮揮手。「算了、算了,是我女兒有眼不識泰山,礙著你辦案,賢侄別跟世伯計較才好。」
哼!苗可親狠瞪他一眼小聲嘀咕。「貓哭耗子假慈悲。」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看了就想吐。
可親壓抑著滿腹的委屈和怒氣,悶悶又扒了好幾口飯,誰知一時飯菜哽了喉頭,噎著了。她臉一紅反手掐住自個兒脖子痛苦得低下臉,卻撞著了桌面。霎時一陣慌亂,阿紫丟下洗手盆慌張地按住小姐肩膀。「怎麼了、怎麼了?」
一時大伙都擱了飯碗,驚得亂成一團,陳總管見小姐臉孔扭曲痛苦至極的模樣嚇得直嚷著下人叫大夫,正當席間慌亂之際,柳一刀不疾不徐的起身將苗可親整個人往上一提,站在她背後他將她整個人緊緊環住,雙手交握她胸下,然後彎身手臂一收往內用力一按,嘔的一聲,眾目睽睽之下,只見一顆肉丸自她喉裡吐出來滾到地上。
眾人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她吃太快噎著了。
「真是!」苗福泰袖子一甩氣呼呼地坐下。連吃飯都能噎成這德行,怪不得嫁不出去。
翠姨幸災樂禍拿著帕子幫老爺擦汗。「真是,把老爺嚇得,柳公子見笑了。」
苗可親接過阿紫遞來的茶水猛灌,終於順了氣,阿紫擔心地拍著小姐的背。
柳一刀的家僕張牛見狀,掩住嘴忍俊不住偷笑。
「府上千金真情至性,不拘小節,賢侄倒覺難得。」這苗可親任是有趣,不似外頭姑娘全是一般模樣。
糗大了,苗可親自知惹爹生氣,她用錦帕悶住嘴低著頭不敢看爹震怒的眼神。唉……連吃飯老天都不保佑,敢情她是衰神來投胎的?她胸口一陣疼,那柳一刀力氣恁是大的。
苗福泰壞了吃飯的心情,索性數落起女兒來了。「賢侄,小女性子駑鈍,長得又不討喜,不瞞你說,我已經幫她相遍親家沒個成的……」
爹幹麼和外人說這個?可親又羞又惱的頭更低了。什麼叫長得不討喜?又不是缺鼻子、缺嘴巴的,怎麼這麼說!
苗福泰哎聲歎氣訴苦連連。「現下我在朝廷又失勢,看樣子她是嫁不出去了。」
好歹也曾是叱吒風雲的大將軍,竟然淪落到連女兒都嫁不出去。他的臉可說是丟盡了。
柳一刀斟酌著思量道:「過陣子我要前去縣老爺府上拜訪,依我所知縣老爺尚未娶媳婦,他的公子已屆適婚年齡,或者可以幫您千金引見,如果有緣的話……」
「是嗎?」沒等他說完苗老爺已經樂得笑逐?開。「我早聽說秦縣令的大公子想娶妻了,可又不好直接上門去說,你知道小女在城內的名聲不大好,倘若你肯幫老夫引見,那真是咱們苗府的福氣了。」
「好說,好說。」柳一刀和張牛交換了眼色。他心底另有主意。
誰要他多事了?苗可親可不領情,氣呼呼地將飯碗一擱,氣飽了。瞧他們說的好似她不在場,要嫁的可是她,怎麼沒人問問她的意見,過分!
???是夜,張牛服侍主子沐浴。
柳一刀坐在煙氣騰騰的檜木桶內,健碩的身體古銅色肌膚滲著汗滴,張牛幫主子擦背,一邊低聲好奇地問:「主子,您怎麼突然幫苗老爺作起媒了?」印象裡他是不管事的,更別提這種俗事。想主子一定有什麼打算。
果然柳一刀淡淡說道:「這趟來是為著幫皇上查貪污之事,為了怕打草驚蛇,帶著苗福泰的女兒同行,秦莫府那隻老狐狸才不容易起疑心。」
「我聽宮裡的人說,秦莫府他們爺倆背地裡壞事做盡,他的公子好像也不是個什麼正經人。你說他可能會中意苗老爺的千金嗎?」
柳一刀想起那個魯莽的苗可親,淡淡笑了。「應該不會吧……」
張牛也呵呵笑了。「那姑娘長得其實挺有特色的,只是說話舉止都大聲大氣,怪不得嫁不出去,我看苗老爺是真的急了。」
「要是秦莫府的公子對苗可親有意思那更好,藉著她,也許查起案子更方便。」
張牛擰乾熱巾盡職的揩背,他凝視著主子肩背上一顆鮮紅的硃砂痣,他停下揩背的動作納悶地道了聲。「怪了。」
「怎麼著?」
「大爺……您背上那顆痣好像大些了,以前只小小的一點。」
「是為?」他想起苗可親眼眉上也有這麼一顆痣。他方想著,張牛也發覺了。
「那位苗姑娘眼上的痣和您背上的可像了。」他搖搖頭惋惜道。「就那顆痣長壞了,女人家最忌諱眼上有痣了。」
柳一刀沉默,他合上眼睛,沉吟一會兒,他睜開眼說:「張牛,你聽過有關痣的傳說嗎?」
「嗄?痣?」他不解。
柳一刀揮揮手。「算了……不重要。」
???綠蕪牆繞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蝴蝶上階飛,烘簾自在垂……是個艷陽天──苗可親的心情忐忑不安,今兒個她將隨柳一刀進秦府,柳一刀將為她說親,前幾次相親那慘痛的經驗已經教她完全失了信心,反正男人是不可能喜歡她這款的,每次都硬是要將她推銷出去,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窩囊得要死。
「阿紫,我一定得去嘛?」
又是那套火紅的相親衣裳,阿紫幫小姐換上。「唉呀,試試看嘛,反正你也沒啥損失,你都二十了,老爺當然急慌了。」
苗可親垂頭歎氣,任阿紫將她的髮梳攏,紮了一個討喜的長辮子。她細心的幫小姐姣好的唇塗上薔薇紅胭脂,腮幫子登時也跟著紅艷起來。雪白的鵝蛋臉襯上那顆特殊的硃砂痣,別有一番韻味。
阿紫似乎對自己的手藝滿意極了,拿來鏡子。「你照照,多美。」
苗可親只是低著頭,唉聲歎氣的。少來了,要是真的漂亮,怎麼會老是被退婚?
「小姐!」阿紫彷彿看出她的失意,她抓住可親的肩膀給她打氣。「別低著頭嘛,對自己有信心些。」
這次要再沒相親成,肯定又要被翠姨笑上好一陣子。想到這,她的頭垂得更低了。不只翠姨會笑,那個姓柳的混蛋大概也會跟著嘲諷她。想到他那老是帶著笑的不懷好意眼神,她就覺得一陣無力,像是要上斷頭台似地虛弱。
陳總管風一般的趕來,一看見小姐打扮好的模樣,他笑瞇瞇地誇她。「喲,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瞧瞧這是誰?哪來個這麼漂亮的丫頭,我都認不出來了。」他自覺有趣地賣弄他的幽默,一手遮著眼睛對著房裡東張西望。「苗丫頭呢?怎麼不見她哩?」
嗟!那麼老了還這麼幼稚。苗可親低著臉,眼睛卻瞪得老高。
「少哄我了,又不是第一次穿這麼漂亮,又不是第一次打扮得這麼盛重,被退婚那麼多次你們還瞎起勁什麼?」真佩服他們。
火氣這麼大?陳總管和阿紫交換了個會意的眼神,然後總管好聲好氣地哄著她出房。「別悶了,這次一定成,之前那幾個全是瞎眼的,不算、不算……柳公子在等你了,你好好地和阿紫去,笑一笑,這樣才討人喜歡。」
柳一刀俊朗瀟灑的身子背對著她們早在府外等著,張牛一見她們來了,笑嘻嘻地迎上去。「苗姑娘好,阿紫姊姊好……」
阿紫怯怯地笑著點點頭。
柳一刀回頭,懶懶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扇子,剪裁利落雪白衫子襯得他更顯飄逸冷峻,他見苗可親到了,即刻很不客氣的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然後嘴角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陰陰微笑。
又是那種嘲諷的笑容,好像她臉上帶著啥可笑的標籤似地。苗可親雙手握拳用肘子撞了阿紫一下,咬牙切齒低聲地道:「看見了沒有,就是這該死的笑容,他到底在笑啥?真想扁他。」
阿紫只覺得柳一刀渾身散發一股迷人的貴氣,她暈陶陶地含糊回道:「有嗎?我覺得他笑得挺溫柔呀?」
苗可親看阿紫那一臉陶醉的模樣,氣得翻個白眼。「嗟,你這個笨丫頭!」人家隨便一笑,她魂都不知飄哪去了。
陳總管不斷對柳一刀彎腰鞠躬地拜託著。「柳大爺,咱們小姐的事就拜託您、有勞您啦,我代老爺謝謝您!」
一路上四人沉默著,苗可親只管板著臉,看見柳一刀就想起他曾經多麼無理、多麼過分,那委屈她連訴苦的人都沒有。
柳一刀看她板著臉一路低著頭,忍不住問她。「怎麼,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