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雷鋒望著那巨大深鎖的門扉,便搖頭歎氣,他知道門扉內的世界,是個冰冷而無趣至極的世界。
「小銀呀!」他有感而發地望門興歎,深邃的黑眸裡有一抹無助的神采。
「不如我和你離開洪門,雙雙逃至天涯海角……」
話未說畢,小銀足一蹬,手往他胸口一抓,輕易將他拽上幾丈高的屋簷,她不顧他哇哇大叫,利落地攀過高牆飛上屋簷,直奔向幫主居處,她急於赴命。
被小銀驚人的功力拖著在層層屋簷上輕盈飛奔,夏雷鋒氣呼呼地嚷道:「你這個冷血的小東西,我說要和你遠走高飛,你竟然一點感動的表情也沒有,反而加速將我拖進來,你呀你,真是傷透我的心了,你起碼也笑一個表示你粉高興聽見我這樣柔情款款的話,你……」突然,他住口,凝視扯著他奮力往前飛奔的小銀,在急掠而逝的風中,她美麗的眼瞳是如此地專注,突然,他黑眸閃爍,傾身出其不意地在她頰上親了一記。
她眼一睜煞步,震驚得鬆開手--
「嘩--」夏雷鋒登時往後栽去,眼看要摔落屋簷,賀小銀身子一傾,及時伸手抓牢他的胸口,兩人四目交接,雖然夏雷鋒險險地攤在半空中,只靠小銀徒手揪住他領口,然而,月光下,他竟還能對著小銀露出無賴的微笑。
他相信小銀不可能鬆手,所以表情輕鬆,雙眸炯炯地注視她,她看起來有些惱,然而抓牢他的手是堅定的。
賀小銀俯瞪著他,表情有些懊惱。她頰上那被偷吻的地方莫名起了一陣燥熱。「起來。」她冷冷地說。
「怕我摔下去嗎?你心疼了?」他笑嘻嘻地雙手攤在半空中故意捉弄她。「小銀,你喜歡我親你,對不?」
「……」她的臉色更難看了。「你起不起來?」聲音有些火了。
他邪氣地衝著她笑。「我起來,但是你要讓我親你的嘴。你的嘴看起來彷彿藏著蜜,我想吻你,我想吃蜜……」
她的臉霎時飛紅,這可惡的無賴!「住口--」淨說這些下流話。她使勁想拉他上來,他卻故意運氣不想上來。
「怎樣?」他邪魅地笑開,露出一口白牙。「我娘等著你赴命哪,答應讓我親一下吧!親一下而已嘛,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會少一塊肉!不然你鬆手啊,讓我摔下去啊、你放手啊……啊--」
賀小銀竟然真的鬆手了,這可惡的混蛋,真想摔死他!
只聽見下方傳來狠狠的撞擊聲,她傾身俯望,看見他呈大字形狼狽地仰躺在地上。
他睜大著眼睛,悲慘地呻吟。「小……銀……你好狠啊……」
夏雷鋒仰望屋簷上的賀小銀,驀地黑眸一睜,只見月光下,小銀唇角微往上翹。
啊……她笑了!夏雷鋒的心頓時融成一片海洋。雖然那一朵微笑只是很短很短的瞬間,他歎息一聲,躺在地上凝望夜空。夏雷鋒合上眼,想藏住那剎那美麗歡顏。
賀小銀一陣風般輕靈地自簷上飛下,笑意隱去,又回復一臉冰冷的模樣。
「站起來。」她厲聲道。
他唉聲歎氣。「站不起來,我的四肢失去知覺,慘啦……我好像摔斷腿了--」他煞有其事地嚇唬她,怪叫道。「完了,腿斷啦--啊!」小銀竟然掐他大腿,他只好求饒。「別掐別掐,我起來!」
賀小銀滿意地看他跳起來,夏雷鋒氣呼呼地指著她的臉。「你呀你,你這個冷血的小東西,竟然放手讓我摔下去,你不怕摔死我?」
賀小銀仰著臉,冷淡地回道:「我算準了這種高度摔不死你。」
摔不死?她竟敢這樣說?一把火直竄上腦門。「是摔不死、但會『痛』啊--」他吼道。
「會痛嗎?」她挑眉問。
廢話!「痛死了!」
「那你怎麼還能那麼大聲說話?」
「……」他狠狠倒抽口氣,瞪著賀小銀冷淡的表情,天啊,再說下去,他極可能會氣得嘔血而死。
賀小銀提醒他。「夫人在等。」她重新拉住他的身子飛上屋簷奔去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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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準時於約定的時間飛進重重朱閣,賀小銀放手,平安地將夏雷鋒交至老爺夫人跟前,她自己則是恭敬地跪於堂下拱手行禮。
「老爺,夫人,銀兒回來赴命。」
層層階梯上方,並立著雕龍繪鳳的檜木大座,龍椅上坐著的男子,身著白袍,青絲上交錯白冉,清瘦的臉上有幾許病容,他便是洪門幫主夏震。
夏震點點頭,輕咳了一聲,眼眉間藏不住的疲態。一旁坐在雕鳳椅上,柳眉細眼,貌相精明的纖瘦女子,便是同夏震一般曾名震一時的俠女,呂詩詩。她及夏震合併的日月雙刀,曾經殺遍中原邪教,故地位和身份備受江湖人士敬重。
呂詩詩凝視愛子那精瘦挺拔的身子好一會兒,然後在寂靜中緩緩步下階梯。「起來吧,小銀。」她輕聲一句,賀小銀這才順從地站起。
夏雷鋒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立在她身旁,他揮揮手扇風,相較於小銀恭敬的態度,他則是一副厭煩浮躁的模樣。「娘,這兒好悶好熱啊。我和小銀趕著回來累死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他朝母親揮揮手,瀟灑地拉了小銀轉身就走。「明早兒啦!」
「站住!」嚴厲且充滿威嚴的聲線喊住了他們。
夏雷鋒喀了一聲,放開小銀,轉身面對母親,她精明的眼睛盯著他臉上瞧,彷彿看見了什麼,突然她眼一睜,發現他耳際有一道細小擦痕,霎時,她轉身揚手便甩了賀小銀一耳光。
「娘--」夏雷鋒來不及制止,他伸手拉住小銀被震開的身子,憤怒地看見小銀雪白的右頰上留下殷紅的掌印。他將小銀保護性的擋在身後,一雙慣於輕佻的黑眸此刻卻燃著沖天怒焰。「為什麼打小銀?!」
夏夫人輕描淡寫地一句。「你耳際有傷,她失職,沒有保護好你。」
賀小銀站穩了,拱手低道:「夫人教訓得是。」
他吼小銀。「教訓個屁!」他轉頭瞪著母親,那擦痕是方纔他墜落屋簷時摔的,他以為母親不會發現,沒想到……他咆哮。「這點小傷是我自己摔的,又不疼,你竟然為這麼芝麻綠豆大的小傷打小銀,真是不可理喻!」
夏夫人只是冷淡地回應。「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傷若不教訓,以後恐怕就是大禍的根源,身為你的守護者,一丁點的差錯都該死。」她轉而詢問賀小銀。「賀小銀,這一掌打得你可是心服口服,你知罪嗎?」
「銀兒知罪。」賀小銀毫無憤怒,毫無抵抗。
見她這樣子叫夏雷鋒更氣了。「你呀你,沒有錯知啥罪?你真是--」
「夠了!」堂上夏震怒喝一聲,鎮住兒子的咆哮。「鋒兒,你莫只是一味的意氣用事,為了一個婢兒值得去杵逆你親娘嗎?」
「銀兒對我而言不只是一個婢兒。」他叛逆的應道。炯炯的目光和父親嚴酷的雙眸對峙。
夏夫人怕兒子惱怒了丈夫,聲調軟了下來。「好了,我已經早早差人將你的晚膳準備妥當,去歇著吧。」她囑咐小銀。「下去伺候少爺用膳。」
小銀領命轉身退下,一見賀小銀下去了,夏雷鋒亦知爭吵無益,他不悅的拂袖欲去,然夏夫人再次喊住兒子。
「等等--」她趨前凝視愛子俊美的容顏,一改先前陰鬱的臉色,慈愛地輕聲問著。「鋒兒,你小時百病纏身,無法習武,如今你早已遠離病魔,內力也夠深厚,娘不懂,一套日光劍法,為什麼你竟會遲遲參不透心訣?」
夏雷鋒昂著臉,黑眸裡藏著狡黠的光芒。「孩兒悟性不夠。」其實是他根本不屑啥鳥劍法。
「鋒兒,你盡力了嗎?你那麼聰明,怎麼會--」
「詩妹--」一直沉默的夏震開口勸起愛妻。「日光劍法極之深奧,習武最忌躁進,順其自然吧,否則鋒兒勉強習之走火入魔豈不更糟?」
夏夫人深知夫君所言甚是,她輕歎一聲。「鋒兒,娘不逼你,不過,為了你好,明日你帶著爹的信帖和小銀前往麒麟山拜會你那隱世的師伯--龐轍嚴。龐師伯是世間罕見的武林奇才,也許在他點化之下,你可以參悟劍法,甚而習會武功保身。下去吧。」她溫柔道。幸而賀小銀武藝高強,暫時足以庇護愛子。
大堂屋簷上方,一名身材玲瓏的黑衣蒙面女子於磚瓦間窺見了一切,她瞇起眼睛轉身踏風而去,清靈的身手沒有一點聲息洩漏她的蹤跡。
堂下,夏雷鋒亦不多言,他應允了母親便轉身急急離開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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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灑滿月光的花園,夏雷鋒回到他住的逍遙院,遠遠就見小銀娉婷的身影佇立月下等著他回房,銀白的月光落滿一身,襯得她容顏益發皎潔白淨,一把烏絲在夜裡發亮得一如綢緞。她凝視著前方園裡盛開的海棠,微蹙的眉心,冷斂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