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們放開杜野,聽到沒有?」豁出去了,他別無他法,他不能夠自己一個人回去山上,就算死也要和杜野一起死。
「哼,找死!」話一說完,一聲怵目驚心的刀響劃過在場每個人的耳朵。
伴隨其後的,是慘不忍睹的場面。
「阿炙……」杜野睜大了眼,整個人呆愣住。
騙人,這不是真的……
「阿炙!」她奔向前去,扶起倒在血泊中的他。他的左胸中刀,大量出血,鮮紅的液體沾染了他和她一身。
阿炙……
「杜野……好好照顧史德,一切拜託你了……」吃力交代完最後遺言,史炙便閉上眼睛,死在她的懷中。
他……死了,他就這麼死了。杜野抱著他的屍體,淚水如雨般落下。是她害的,是她害死阿炙的。如果沒有這些哈希姆小狗,阿炙也就不會死了。
「你們……全部去死吧!」她一看到眼前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她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把匕首,衝上前去,打算和對方同歸於盡。
「愚蠢至極!」對方見她拿著武器衝過來,準備一併解決她這條小命。
「住手!」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及時插入,嚇阻另一個悲劇發生。
「隊長!」所有隊員聽到這個命令,立刻停止動作。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市民面前引起騷動。」說話的是一個身著黑色軍服,面貌俊秀的年輕少年。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大,說起話來卻相當威嚴冷峻,眉宇間透著超乎年齡的成熟和冷漠。
「隊長!這小子想行刺我們,我們是出於自衛所以才……」那位殺害史炙的隊員話還沒說完,刷地一聲,整個人忽然倒躺在地,鮮血緩緩自他太陽穴中流出。
年輕隊長那快如疾風的精狠身手,令在場其他隊員嚇出一身冷汗。早就耳聞這位新上任的隊長相當狠酷,沒想到就連對待自己的屬下也毫不心軟。他的作風真是駭人!
跪倒在地的杜野親眼目睹眼前這一幕,腦袋瓜還來不及整理出一個頭緒,就見到那個年輕隊長往她的方向走來。
六神無主的她內心相當害怕,她緊緊抱著阿炙微溫的屍首以及那件要送給吏德的外套,駭然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連續死了兩個人之後,接下來應該就是她了。她盯著面前這眼神殘暴的年輕人,已有受死的覺悟。
「我不會逃的,要被要剮隨便你們,哈希姆小狗。」她全身顫抖地大罵一聲。反正都得死,不如死得爽快一點。
原本以為她這凶話一出,自己的人頭就會落地了。沒想到年輕隊長卻蹲了下來,以平視的視線打量她。
他悶不吭聲,只是陰沉地打量。他的眼神似有魔力,被他一凝視,她竟然再也說不出辱罵的話。
「把你手中的外套交給我。」他沉聲命令。
「你……要做什麼?」她死命抓著外套,下意識地保護著。這男人該不會連這外套也不放過吧,這是她要送給吏德的生日禮物,她絕不交出來。
「廢話少說!」年輕隊長面無表情地搶過外套,從外套口袋中取出一紙文件。「這張是你的身份文件吧!」他將文件攤於她眼前,沉聲問。
它怎麼會在外套口袋裡?杜野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既然你擁有身份證明,你現在可以走了。」他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你是說……」她睜著眼抬起頭望向他。她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然放過自己。
「如果你想陪他們一起死,我也沒有意見。」他盯視她,嘴角掛著戲謔。「把這兩具屍體好好安葬。」他命令道。
「是。」部屬無人敢怠慢。
杜野就像是失了魂般,呆坐在地上無法思考。直到那些人想搬移史炙的屍體。
「不,阿炙的屍體我要帶回家去。」她不讓這些哈希姆小狗再碰他一根寒毛。
原本挪動的腳步停了下來,炎焰側身回頭,冷絕的眼掃她一眼。
杜野還以無懼悲恨的倔強眼神。
「你可以把屍首帶回去安葬。」他冷淡地允許,之後不再回頭。
「找死,這小孩竟然敢對隊長提出要求,真是不想活了。」幾名隊員動手處理善後,嘴裡嘀咕著。
杜野望著懷中已然氣絕的青梅竹馬,任由悲傷沖刷她的知覺。她就這麼抱著屍首痛哭,直到山城日落……
☆ ☆ ☆
六年後
不要……不要殺他……不要殺小炙……
痛苦掙扎的夢魘壓得杜野不斷呻吟,她大喊一聲,猛地睜開眼睛,滿身大汗地從噩夢中醒來。
又是作夢!
撫著汗濕的額頭,她半坐起身,激動的心情因夢境而奔騰。
都已經過了六年,那段噩夢般的記憶依然鮮明地纏繞著她,分分秒秒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杜野抹去臉上的冷汗,動作迅捷地從棉被中起身,離開那令人氣悶的克難木屋。
一走出屋外,深秋的寒冷空氣迎面撲來,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冬天又快到了,真令人厭惡。她一邊皺眉,一邊摩擦著身子,來到營地外。
抬頭一看,閒暗的夜空如浩瀚大海般,有著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望著頭頂上那遮掩新月的黑雲,她的心情更加惡劣。視線一睹,對偵防工作是相當不利的,尤其是現在這種非常時期──
哈希姆國王前幾天下令要將約塞家族及其他叛黨等人在一個月內全部就逮,勢必在期限內完全消滅約塞一族的存在。
杜野心煩意亂地拿起口袋中的菸絲,坐在一個丟棄的圓木箱上,悶悶地抽了起來。還沒三分鐘的時間,燃菸的光點便把其他人引了來。
「沒多加件衣服就跑出來吹風是會受風寒的。」史德的身影從黑暗中乍現。說話的同時,他已脫下身上的外套為她覆上。
「我不冷。」她不領情地將外套取下,還給他。
「你總是拒絕我,不論我對你做什麼事。」史德在她身邊生了下來,神情溫和而平靜。
他的外型相當男性化,結實的肌肉,壯碩的身材,剛正不阿的外表,以及戰場男人中少見的溫柔和體貼。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杜野快速抽完手中的菸絲,又重新弄了另一根。
「抽太多菸對你身體不好。」他微微皺眉,提醒著。
「我知道什麼對我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她完全不理會他的勸戒。
「你現在的情緒很不好,很不安定。」他可以明顯感覺得到。
「這種非常時期,有誰的情緒是安定的?」她抬起冰瑩的雙眼,冷冷反問。她自知是剛剛的夢魘搞得自己心情惡劣。
「就快結束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史德的眼神閃過一抹灰暗。「這場爭戰已經拖了七年,夠久了。」能夠拖到現在,他已經很意外。
「我不會讓你落在他們手中的。」她明白,身為領導者的他,承受的壓力比任何人都來得重。
「謝謝你,杜野,這些年來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及忠誠不貳。」他話語中帶有苦澀。
「那是我該做的。」她面無表情地捻熄手中的菸。
「你一直活在阿炙的陰影下,這樣對你不公平。」這些年來他為她感到心疼和不捨。
「阿炙的死又何嘗公平!在戰場上,敵我交鋒的時刻,沒有所謂的公平。」她微慍地站了起來。她已答應阿炙,她會留在史德身邊照顧他,直到他不再需要她。
「杜野,我只是不希望你陪我一起犧牲,這場戰事原本你就沒有被拖下水的必要。」如果沒有戰爭,她可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她的母親就是史德的姑姑,也就是前約塞王國的妹妹。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我潛逃到國外去!」這個問題他們兩人之前使已爭論過。最終戰爭即將一觸即發,自知終究敵不過哈希姆的史德不只一次要求杜野潛逃到國外,他不希望她陪他一起犧牲。
「你是我的表妹,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他拍拍她的肩,為難地低望她。
「六年前你若這麼說,或許我會乖乖聽你的話,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冷冷地回望他,這個仇她非報不可。
「就知道我無法改變你的心意。」他站了起來。「我仍然希望你能夠考慮一下,因為這場戰爭不值得你如此犧牲,如果值得,我絕對不會阻止你。」
「或許等天一亮,所有一切就結束了。」她望著逐漸凝聚的夜霧,語氣沉重。
「杜野……來世,我會補償你的。」他忽然口出此言。
「你不曾虧欠過我什麼,我不需要你的補償。」她神情更加黯淡。「該贖罪和補償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約塞王國的人民。」史炙是約塞王國的第二繼承人,他因那次意外而死亡,對血脈單薄的王族更是雪上加霜。
「那不是你的錯,我已說過許多次。」他無法安慰她,自從史炙死後,她以往開朗活潑的個性全變了樣,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孤僻和陰沉。
「如果連你也遭受不測,約塞王國就會徹底地被消滅。」她的眼底閃過了一抹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