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姊在我們官家舉辦的一次家庭烤肉派對中,不慎失足跌入湖中,當時我才十二歲,只能在湖邊拚命喊救命,等到哥哥聽見叫聲,把馨兒姊從冰冷的湖中救起時,她早已經奄奄一息,人還來不及送到醫院,就已經在哥哥懷中斷氣了。」
「當時馨兒姊的肚中懷有一個多月的胎兒,那是哥哥和她的愛情結晶,如果沒有這件意外,哥哥和馨兒姊不久後就要結婚,並且也要有小寶寶了。」官沙琳提到這件往事時,心情仍免不了低落。
她的低落情緒來自官介珩這十二年來的自我放逐和封閉,進而造成官家家族企業衝擊和人事變動,影響到整個接班底子的最終人選。而她,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原本家族企業的接班位子絕對輪不到她,卻因官介珩的退出而亂了佈局,害得她被迫即將在碩士論文通過後,掌管那個懸蕩已久的職位。
那個位子,本該是官介珩坐在其上的。
「老闆的戀人和小孩……」曉星整個人呆愣住,淚水又再度如雨般落下。
他的過往傷痛,不是她所能闖入承擔;他的千山萬水,不是她所能瞭解體會。現在,她終於明白她一直無法走入他心中的原因了。那種椎心刺骨的回憶,每提及一次,就會再次被深深傷害,就算真的說了出來,不曾經歷過這種傷痛的她,也是無法體會明白的。所以官介珩才絕口不提,獨自埋藏這段不欲人知的過去。
曉星緊咬著紅唇呆立著,全身因激動而輕輕顫抖。
「那種同時失去未婚妻和孩子的痛苦,你這個溫室花朵絕對無法體會,能夠體會哥哥當時痛苦的人,只有我而已!因為當時是我陪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度過人生最灰暗的時期。」官沙琳情緒顯得激動。「你沒有資格陪在哥哥身邊,你只會替他惹來一身麻煩,拖累他自我突破的意願而已。」
她不甘心,她對哥哥所付出的一切,卻得到極少的回報,而這個什麼都沒有付出的女人,卻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哥哥的關愛。她討厭哥哥對她的漠然,更討厭深受哥哥喜愛的林曉星。她憑什麼可以如此受寵?她不平衡啊!
「我……沒有,我才沒有拖累他。」曉星面對這突來的指控,顯得委屈。
「你有!難道你還沒從錄像帶中發現,你和馨兒姊長得很相似?你的長髮、你的五官,還有你那唯命是從的爛個性,通通和馨兒姊一模一樣。如果沒有你的出現,哥哥也不會沈溺在過往記憶中。他和你在一起,愛護你、疼愛你,不過是想從你身上找到馨兒姊的影子罷了。充其量,你不過是他心目中天使的替身、馨兒姊的幻影罷了。」官沙琳毫不客氣地指出她對官介珩的影響。
「你是說方馨兒才是老闆心目中真正的天使?」曉星想起之前官介珩曾對她說過的一段話。
他說,她就像是天使般,擁有天使所該具有的特色。如果她早些出現,六年前那個「花澄」香水廣告,擔任天使的女主角就一定是她了。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問他,不過我猜你不會有勇氣跟他開口的。」官沙琳取笑地走回沙發椅上。「我肚子快餓死了,快點把披薩弄熱。」她才不管她有沒有動過廚房,她就是要她親手弄給她吃。
「我試試用烤箱加熱好了,不過如果烤焦了,可別抱怨喔!」曉星抹去頰上的淚水,吸吸鼻子。此時此刻,唯有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淚水才不會無止盡地落下。
至於官介珩及他的過去……她已無法思考。或許是酒精作祟,頭疼之外,她覺得她的心似乎不在軀體內,原本屬於心臟的部位是空洞的……
隔天一早,趁著天未明時,曉星就離開家中,打算用步行的方式走到排演會場,順便呼吸一下山區森林的芬多精,好安撫鎮定那顆如一堆爛泥的腦袋瓜。
昨夜,她一整夜沒睡,在床上輾轉反側著。明知道今天的預演很重要,她絕不能紅著眼睛、黑著眼圈、疲著身子去參加綵排。然而,一夜無眠的她終是以現在這付鬼模樣,準備去嚇壞那些參加演出的教友們。
昨天晚上,她親睹老闆那失控的酒醉情況。說她不在意是騙人的,她是多麼地想走進他的世界啊!然而在這幾年的努力下,兩人的情感雖日有所進,卻也還達不到交心的親密程度。
她是喜愛他的,所以,昨睌的情景才會令她難過和心傷。在摸不著頭緒的窘境下,她自知無法伸手援助他,也因此她為自己的無用感到自責和痛苦。
她多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對他有所助益。星兒輕歎一聲,緩步走在山坡道上。
如果可以,她今天真的不想參加綵排,以她現在精神體力皆差的狀況下,不要在舞台上昏倒就算阿彌陀佛……不,是哈利路亞才對。
曉星漫步在山區車道上。她沿著車道走,一旁的林子不時傳來蟲鳴鳥叫聲,這一切的一切再清新自然愉悅不過。可惜的是,和她現在的心情成反比,挺諷刺的。
「如果我能夠爭氣一點就好,我就可以變成他心目中真正的守護天使,老闆就不會那麼痛苦了。」她抬頭望向滿是晨霧的天空,低歎一聲。
可是,現實生活中的林曉星,什麼也不是……
官介珩幾乎是綞到中午才清醒,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減緩宿醉的止痛藥。平常他不喝酒,也已很多年沒有像昨夜那般縱飲,因此只能走到廚房翻箱倒篋,憑著殘餘記憶找尋那解酒藥。
撫著昏疼不堪的腦袋來到了廚房,藥還沒找著,就看到放置在廚房餐桌上的食物──一塊已經冷掉的披薩,以及一杯冷咖啡。
他趨步向前,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張便條紙,上面有著熟悉的筆跡:
老闆,披薩和咖啡是我為你準備的早餐,你起床後,東西可能已經冷掉了,所以要再加熱才能吃呢!今天的預演我會自己想辦法去會場,你不用擔心,也不用來接我回家了,我會自已回去的。
對了,我從家裡帶了包止痛藥,放在左邊第二層抽屜,我想醒來後你會需要它的。
曉星「星兒」官介珩讀完手中的紙條,再望了望桌上的那杯冷咖啡,心情好不激動。
昨晚的事情他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只隱隱約約地記得半夜時,曉星好像來到他的書房,然後……然後……該死,他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昨天晚上他到底做了些什麼,曉星又發生什麼事?模糊的記憶中,曉星好像哭著衝出去,究竟他對她做了什麼?該死!他的頭好痛。
官介珩走到廚房抽屜前,從第二層中拿出曉星所準備的藥品,和著白開水一起昋下。
猛地,像想起什麼似的,他突然從廚房衝到書房,在一片狼藉的房內,看到了未關的電視、錄像機,以及垃圾桶內那一卷錄像帶。
「昨晚,她該不會看到了這卷帶子?」官介珩從垃圾桶中翻出那卷錄像帶,心頭涼了大半。
他無法想像曉星看見帶子內容的後果,昨夜那一切如謎團般的記憶,他彷彿……二話不說,官介珩匆匆梳洗完畢,隨即駕著車子到公演的排練會場去了。臨走前,他不忘把那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
中午休息時間,江磊拿著兩盒便當來到曉星身邊。
她正坐在會場角落一隅的樓梯階上,一個人抱著雙膝靜默著。
「曉星,吃便當囉!」江磊在她身邊坐下,將手中熱騰騰的飯盒遞到她面前。
「我不餓,謝謝你。」她搖頭拒絕道,無精打彩的。
「吃飽飯後就要著裝上戲,等劇排完,最快也要到晚上八、九點,你現在不吃點東西墊胃,等一下身體可是會受不了的喔!」他沒有直接追問她失魂落寞的原因,也沒有責怪她剛才一直出錯的演練,仍是一派溫柔地對待她。
「我剛剛是不是演得很差勁?」她的視線落在那沒有穿鞋的腳丫子上。「台詞沒有很熟練,走位也沒有走好,還頻頻吃螺絲、背錯詞……明天的正式演出,我一點信心也沒有。」她懊惱地盯著自己的裸足,咬唇道。
「曉星,是不是家裡發生什麼事?還是和官介珩先生有關暱?」今早他見她一個人踩著滿腳的泥灰來到會場,就感到不對勁了,如果他沒猜錯,她現在的失神一定和官介珩有關。
「江磊,你對台灣的廣告界熟不熟?」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改口問道。
「五、六年前,在還沒出國進修導演課程時,我曾在廣告界擔任過一陣子的拍攝助理,雖還稱不上熟悉,倒也有幾分瞭解。像官先生在六年前曾經拍了一個花澄公司的香水廣告,當時我就是其中一名攝影助理,就在那時和官先生有過幾面之緣。」他緩緩訴說當年的一切,神情認真且迷人。